1
松滔在知天命的年龄,遇到了一件高兴事儿——他曾经的初恋女友,死男人了!
松滔亢奋地很,看见厂子里高耸入云的大烟囱,都想爬上去。
走在路上,如果不哼着歌,心里就不踏实,浑身瘙痒的很。
他的那份喜悦,过于咋呼,惹得路人皆好奇:松滔,什么喜事儿啊,说出来听听。
这类好事儿,哪能见人就说呢?
松滔小心翼翼地捂着,但,怎么捂,也有走风漏气地可能,打小和他一起掏鸟的磊子看出了端倪,问他:乐啥呢?芨芨草的男人死了?
对了,松滔的初恋女友,小名儿就叫芨芨草。
松滔一边给机器拧螺丝一边甜蜜蜜地畅想着他和芨芨草的未来,被磊子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惊得扳手都掉下来了,恰恰砸在脚上,当下疼得这厮龇牙咧嘴,差点把芨芨草的名字给秃噜出来。
磊子被厂长的电话叫出去了,自然就顾不上在小闹剧里水深火热的松滔了,松滔的独角戏,演着演着也就索然无味了。
2
松滔做梦都想离婚。
梦里,老婆苦荞跪着求他:为了孩子,咱不离婚,好么?
松滔飞起一脚就把一米五五的老婆苦荞踢飞了。
十五岁的儿子松海滨,吓得蹲在门后面,筛糠一样……
这个梦,爽气!
松滔去了趟老妈家,跟老人家叨叨芨芨草死了男人的事,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听故事似的,越听越无语,越听越沉默。
她以七十五岁老太太的智慧,问松滔:儿子,苦荞天天在外面瞎混,不着家吗?
松滔倒也不胡说,实事求是地回答:那倒没有,相反,特别顾家。
老太太又问:苦荞对你不好么?
松滔也是大实话:她对儿子挺好的。
老太太接着问:苦荞挣不来钱,还是花钱大手大脚,让你受穷了?
松滔赶紧否认:没有没有,她挣得比我多,花的比我少。
老太太又问:家里的一摊子事,都是你做,她睡大觉,等着让你伺候?
松滔眉毛一挑:她敢!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瞟了眼儿子,说了声“困了“,就进了卧室,锁了门。
松滔不解其意,着急地连连喊了五声“妈”,老太太都没应声。
松滔知道,他离婚的想法,老娘从他说起芨芨草死了男人的喜悦里,从喜悦里暴露出来的期待里,已经读懂了其中的深意。
老娘的意见如何,不重要。
作为儿子,松滔只是给老娘知会一声罢了,不需要她的意见。
也是,他都五十岁的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还是说了算的,老娘这把岁数了,管得着么?
3
松滔天天琢磨着和苦荞以什么样的方式顺利离婚,且把婚离得尽量好看一点,与此同时,又急不可耐地琢磨着和芨芨草欢天喜地的结婚,能把婚结的更好看一点。
松滔脑子里一刻也没闲着的琢磨着自己在五十岁必须飞跃地平线似的飞跃一把,以他的想法,再不折腾就老了,折腾不动了,他甚至幸福地憧憬着和芨芨草结婚了,芨芨草能给他生个女儿……
这个闷骚的男人,骚起来自己都要对自己露出崇拜之情了。
可笑的是,和此事相关的两个女人却啥都不知道,这也未免太……
死了男人的芨芨草,除了面容明显地憔悴了一些外,并无异动;被男人嫌弃的苦荞,照样一副贤妻良母的端庄姿态,她用一米五五的娇小玲珑,把若大的家拾掇的井井有条,支撑的有棱有角。
老太太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法,让儿子松滔情不自禁地点赞。
巧了的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老娘的心脏病,五年前犯了后,再没犯过,这几天却犯了,居然到了住院的地步。
还有,老太太的腿脚一直没毛病,最近也疼得哼哼,还有老太太的牙,也疼……
没办法,松滔是家里的老大,老娘的事,不能不管,虽然有个兄弟,但人家在国外,关键的时候也指望不上。
老太太住院,苦荞更忙了,医院,单位,家里跑得腿更细了,个头看着更矮了,人也更邋遢了,把松滔瞅得隔应。
松滔没好气地把苦荞指挥地团团转,老太太看在眼里,不多说,私下里跟孙子交待:让你妈,把家里的钱管好了,别让你爸拿去胡乱霍霍。
4
为了晚上让老娘喝鸡汤还是喝排骨汤的事情,松滔当着护士的面,给苦荞一个嘴巴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打苦荞了。
苦荞能忍得很,一声不吭。
松滔说,晚上,老太太的乌鸡汤,你必须做好了送到医院里来,明天中午的排骨汤,更不能耽误。
苦荞低眉顺眼地去了,出了门,护士追上前,问:姐,脸疼么,我带你去护士办处理一下。
苦荞捂着半拉脸,轻轻说:谢谢你了,我没事。
护士看着苦荞远去的背影,拨通了一个电话,说:今天看见一个渣男欺负老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恨不得冲那人戳一针……
老太太身体康复的挺好的,半个月后就出院了,出院后,老太太跟儿媳妇说:苦荞,妈岁数大了,想和你们一起住,你看行么?
苦荞噗嗤笑了,温柔地说:怎么不行啊,我今天就给您搬家。
老太太又说:我这个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要不就租出去吧!来两个租金,我买药也显得理直气壮不是。
苦荞微笑着,说:妈,听您的。
5
老太太住过来了,苦荞更忙了。
松滔还在琢磨离婚的事,所以,也顾不上家里女人们的事情。
倒是松滔的儿子松海滨颇有心思地对老太太说:奶奶,我发现我爸变了,不爱我了。
老太太假装格外疑惑地问孙子:是吗?我怎么没发现呢?
孙子松海滨开始吧啦:我爸脾气大了,在家里比以前更懒了;我爸爱骂人,打我妈,打我,他再这样下去,我和我妈就被他欺负死了……
老太太听着孙子松海滨的控诉,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没过几天,苦荞的单位有一个外派活动,老太太吆喝苦荞争取一下。
那个外派活动地点,正好是老太太的娘家,老太太说:苦荞,去我娘家看看,算是替我这把老骨头回个家。
苦荞走了以后,松滔被老太太提溜的团团转,家里,厂子两头跑,没有一点消停的空儿。
6
三个月后,住院护士来家访,老太太和护士唠家常:你嫂子还好吧?
护士说:挺好的,我侄女去深圳工作了,这闺女吃不惯南方的饭菜,要嫂子过去陪她,嫂子办了内退就过去了,正好侄女公司下面的小公司需要一个工龄长点的会计,我嫂子条件合适,就应聘上了。
老太太说:不错呀,你嫂子有福气哦!
护士说:是啊,我嫂子运气好,侄女征求我的意见,说她婆婆去世好几年了,公公不容易,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应该孤苦伶仃的,要把公公撮合给嫂子!
老太太:那敢情好啊!
护士:可不,我一定支持她!
护士走了后,老太太自己下地,去厨房做了三菜一汤,吃得心满意足。
松滔回到家,看老娘红光满面,问:老妈,今天看着气色不错啊!
老太太说:我得赶紧好起来,不然,我儿子太辛苦了,当娘的心疼啊!
松滔听老妈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了。
这些日子忙着伺候老妈,心窝窝里的那个事情,都搁浅了,现在老妈精神了,他得趁着苦荞不在,抓紧摸摸那边的情况了。
松滔把自己在镜子前认认真真地捯饬了俩小时,兴冲冲地去找芨芨草,他想当面对芨芨草说:这些年,我的心里始终有你,我放不下你……
7
松滔出门的时候,像一面迎风飘展的旗帜,哗啦啦作响,很是光鲜伟岸。
可是,出门不到半天的工夫,他就成了霜打的茄子。
松滔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在睡觉。
松滔在客厅喝闷酒,发脾气,动静那么大,把老太太愣是没有吵醒。
儿子松海滨正好随班级参加校外实践活动,不在家。
松滔在家里抽风,没人阻挡,很是酣畅淋漓,他喝酒,说瞎话,哭嚎,一拨一拨,闹腾地有风有雨。
也是啊,松滔的魂让死了男人的初恋女友芨芨草给勾走了,可是,松滔还没来得及跟芨芨草诉说内心的疯狂,芨芨草就去深圳了,而且和自己的亲家搅和在一起了,一点机会都没有给松滔留,你说,松滔的心里,能舒服么?!
闹够了,这厮睡在沙发上死猪一样。
老太太起床,给儿子盖好被子,把家里的一地鸡毛,面不改色地扫的扫,扔的扔,没多久家里就清清爽爽了。
老太太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环顾这个家,念叨着:真好!
第二天,松滔酒醒了。
老太太问:好了?
松滔回答:好了。
老太太又问:不难受了?
松滔说:不难受了。
老太太看看日历,惊喜地说:吆!后天是个好日子呢!苦荞后天就回来了,哎呀,这么久不见苦荞了,我还怪想她的。对了儿子,你媳妇,你想不?
松滔没想到老娘会这么怪渣渣地问他,一下子窘得面红耳赤,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太太笑了,调侃道:吆,还害羞啊,没出息的家伙,五十岁的人了,知道害臊了。
松滔的确五十岁了,这个年龄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突然从老娘的嘴里说出来,他觉得自己这五十岁的年龄背后,一下子多出来了许许多多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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