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

作者: 觉之光 | 来源:发表于2022-12-18 21:12 被阅读0次

1

公元641年的大唐盛世。一位名叫李雪雁的年方二八少女,后来成为藏族人民心中绿度母化身的文成公主,此时正跟神色悲戚的母亲依偎着,做最后的告别。

身为大唐宗室之女,雪雁从小便饱读诗书,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对堪舆地理,农事医药也有过涉猎。在日日虔诚礼佛的母亲影响下,她对佛法也颇为精熟。长期的参禅静修让她身心清静,与世无争。她喜独处静思,参悟佛理,繁华喧闹的长安街于她来说仿佛只是存于另一个世界的影子。

长在深闺人不识,幽兰暗香透春来。这样一位娴淑曼妙的女子,浑身都透出沉静高贵的气质,在大唐选拔远嫁吐蕃王子的众多宗室女子中,雪雁以她独特的气质和出众的才华获得太宗的赏识,从几百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

2

公元640年,受大唐的委派,弘化公主远嫁吐谷浑与诺曷钵完婚,成为大唐第一位和亲的公主。得知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即将途经此地,弘化公主兴奋异常。离开大唐的父母,来到这荒无人烟的大漠已一年之久,思念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将这位公主吞噬得浑身无力而生疼。

踏上漫长的旅程,从长安西行,行经两月有余,繁华喧闹的景象已经消失于记忆的青烟里,一望无际的苍茫和辽阔沉淀在心底,在“责任”的重托下,显得更为深刻凝重。时值春夏之交,草木萧条,春天的影子在这片雪域高原上仿佛还很久远。行进到吐谷浑境地,受到弘化公主的邀请,一队人马将在此地驻留一月。

“终于有故乡儿时的玩伴来了,可以尽情倾诉我思念故土的深情。不知我的双亲身体如何,他们过得可好?”弘化公主数日来激动得无法入眠,想起故人的到来,内心的欣喜便狂涌而至,几乎要把她卷进喜乐的滔滔海洋中。

此时的雪雁坐在马车里,身旁是侍候她多年的十五岁少女倩儿。两个纤弱的女子相互牵缠着双手,不时被颠簸的马车晃荡得失去重心。

“还要多久才能见到弘化公主?”倩儿不时撩开帘子,渴盼中带着些许焦急。

“倩儿,刚才信使还来报信,说明晚前我们即可抵达弘化公主的帐篷,你急什么呀?”雪雁爱怜地望着倩儿,语气中带着些许娇嗔。离开长安两个月余,离别的思绪时常涌上心头,再也无法见到母亲的念头一旦冒出,她便掐着念珠默默地念佛,籍以慰藉时常孤寂的心。如果不是佛法在她的心中驻留,她很难想像,自己一个从没出过远门、没有经受过任何风霜的弱女子,会有这股坚韧的力量来应对这刀刮般的大漠风沙和时时袭来的凛冽寒气。她不觉抬起手,触摸着自己脸上的肌肤。那嫩滑如凝脂般的脸此时已失去了柔软的弹性,干裂缺水的粗躁感一如大漠上的沙粒,显得那样刺手。难以预测的际遇和浓浓的沧桑袭上心头,仿佛在这条荒无人烟的古道上行走了上千年那么漫长的时光,令她感到一种悲怆和空洞。

她想起太宗临行之际的那深邃而满含期待的目光。那目光里有一份信任和寄托,也有一份深深的理解和慈爱。这目光击退了她内心的柔弱,让她感觉得到了一份神秘的加持力。在这厚重的寄托中,她在内心对自己许下诺言:无论遭到何种际遇,我一定会向世人展示大唐的宏伟博大、宽广和慈悲。也正因为有了这份承诺,让她在母亲的泪眼婆娑中,坚毅地昂起了头,沉稳庄严地抬起了她娇小的脚步。一个玲珑如花的少女,依托内心长久的信仰和长辈的嘱托,已找到了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那个重心,把儿女情长升华为对藏地人民的无限深情和爱意。

此时的她,感觉内心升起了无比的坚毅。“无论我的夫君待我如何,我一定要让自己独立起来,彰显出大唐的气魄和尊严,倾我所能,尽我身命,不愧大唐,不辱使命。”

3

夜色很快就已降临,一队人马已浩浩荡荡来到一个狭长的山谷。离开青海湖继续前行,雪域高原的广阔和苍茫在心中挥洒出一片雄浑,早已把雪雁心中的思念赶得远远的。

“我们争取在天黑之前走出这个狭谷,赶到开阔地带搭起帐篷休息一晚,以充足的精力留待明日拜见弘化公主。”领队的李道宗正是雪雁的父亲。发话后,他神色镇定,关切地望了雪雁的马车一眼。他知道,女儿要见公主的心思比他更为强烈。

阴冷的风从狭谷口吹来,挟带着凛冽的寒气,像刀削一般锐利无比。沉沉的夜色掩饰不住它漆黑的狰狞,张开口似乎要把一队人马吞入口中。

“听,前方似乎有动静!”队伍前面发出一声惊呼。

李道宗策马前行,此时一声刺耳的号角从狭谷两旁的山峦传来,立时一队彪悍的白衣人齐集在一起,踏马横在车队的前面。

“我们已在此守候数日,听说你们从大唐而来,车上珍宝无数。想顺利经过此地,请把车上的珍宝等一应留下再走吧!”一草莽粗鲁壮汉大声吆喝道,他挥舞着白光闪闪的长刀,寒气格外逼人。

“此是大唐太宗封赐给吐蕃松赞干布的礼物,你们是何方强盗,敢动我们一根汗毛!”李道宗横眉怒目,正气凛然。他“哗”地从腰间抽出长剑,迎头而上。

一瞬间,两队人马在嘶鸣的叫声中刀光剑影,场面十分混乱。眼见盗贼已被打得落花流水,李道宗忽然心中一惊。“快,叫人保护公主!”他掉转马头,急驰到公主的马车前。

杀声震天中,不经意间两个白衣人已先下手,风驰电製般围住了公主的马车。“把公主拿下,我们就胜利在望了!”一个人边叫边挥舞着长刀,刺向公主的窗帘。说时迟那时快,在李道宗的飞镖“唰”地一声同时,那人已人仰马翻倒地。他连射几个飞镖,镖镖击中敌人要害。

短暂的沉寂后,他跃下马,疾风一般跃身向前,一把掀开窗帘。“雪雁,雪雁,我的雁儿!”眼前一片鲜血染红了马车,从车门下面的缝隙中流出来,瞬间凝成红色的坚冰。

“倩儿!”此时的雪雁从父亲悲痛的叫喊和惊恐中回过神来。看到倩儿倒在一旁,父女俩泪水从眼眶滑落,心中涌起无尽的悲伤。

“我的倩儿!”雪雁扑倒在倩儿身上,痛哭失声。时间仿佛经历了千年万年,跨越无数的风霜雪雨,所有的疼痛在这里显得格外冷寂和深刻。

“雪雁,无论如何,你不能倒下。你要记住大唐的嘱托,只要有一条命在,就要坚持到底。”李道宗缓缓地抬起头,他矍烁的容颜此时似乎苍老了十岁,凝重的神色带着久经沙场的顽强,犀利如炬的目光满是坚毅和力量。

击退了盗贼的进攻,人马继续前行,来到一处开阔地带。大家搭起帐篷,篝火足足燃了一整夜,众人在警惕中轮流值守。公主在离别的痛中静静默坐了一夜,她的心思谁又能懂?直到第二日的正午,公主依然在帐蓬中没有起来的迹象。李道宗知道女儿正经受着强烈的挣扎,他不忍打扰,却又担心女儿不吃不喝抵挡不住这高原的寒冷。

尽管心急如焚,他还是亲自为女儿端去食物,轻轻地放在一旁,并不催促。此时,就让她好好地跟自己呆一呆吧!这时的劝慰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到了下午,李道宗再次进帐探望,食物依然未动,公主躺在床上,额头发烫,气息微弱。原来,经受这一场变故,加之风雪袭击,公主已感染了风寒。李道宗差人煎了姜汤,令公主喝下。这碗滚烫的姜汤一入肠胃,身体便立时暖和起来,公主在这股热腾腾的气息下不知不觉很快进入了梦乡,大睡了两天两夜。

晨曦露出了笑脸,太阳从明净的天空中俯射下来,新的一天来临了。帐蓬的门被公主掀开,一直值守在侧的父亲李道宗此时大喜过望,他快步迎上前来,握着公主的手,关切地询问:“雁儿,肚子一定很饿了,先喝点热奶茶暖暖身吧!”一个侍女很快端来了冒着热气的奶茶,公主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4

静谧的青海湖此时在巍峨雪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卓尔不凡,一片无垠的碧水澄明清澈,透出深深的宁静和安详。碧空如洗的蓝天倒映在湖水中,天地几乎合一了,巨大的明净萦绕于每一个人的心中,时间在此刻已消失于亘古的洪荒。

公主抬眼望了望远处的天空和群山,眼中充满了宁静和坚定,难以撼动的决意在心中发出,和着这金色的阳光,在空中袅袅升腾,整个心荡漾在温暖明丽的日光中。这次波折仿佛将公主心中所剩无几的娇嗔涤荡得丝毫不存,脆弱的生命在此刻显得愈发刚强。

她知道,重新出发的时刻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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