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木不见了。”看着手机短信,在心中长叹一口气,不知如何给一一回复,我将手机打开关闭,忽明忽暗的光线在昏暗的房间中格外醒目,不待我想好如何回复,一一的消息在朋友圈儿和微信里铺天盖地转发了起来……
隔了一周多,一一短信又来了“酒吧,过来”。叹口气,我急忙赶了过去,酒吧昏暗的光线让我有点儿不适应。白天,酒吧没有几桌客人,所以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一,看着面前横七竖八地空酒瓶,我心中各种草泥马飞奔而过。不等我出声,一一抬起头看着我,给我一个大大的笑,然后摇摇晃晃站起来拉着我,开酒瓶,塞酒瓶,再开酒瓶,一仰头,咕嘟咕嘟一瓶酒就完了。看着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动作,我皱了皱眉,不等我发问,她又拿起一瓶开瓶盖、扔瓶盖、仰头、咕嘟咕嘟、扔酒瓶……我就定定的陪着她,直到桌子上空酒瓶堆的掉到地下,发出砰地一声,一一说,李木疯了。我有点儿晃神,感觉一一刚才那声好像是自己的幻觉。
二、
拖着一一回到她的小公寓,把她扔到床上,我舒缓了一下自己身体,坐在沙发上发呆。想着一一刚才那句话到底是她说了还是我幻听了。一一的手机在包里叽里哇啦的叫,还没等我拿出来,手机消停了,准备把手机扔回包里的我看到一条消息——一个定位,地址赫然写着县精神病院,衬着这条消息的,是李木穿着格子睡衣睡眼惺忪和格子衬衣瞪大眼睛呆滞的表情,两张照片拼接在一起,一左一右,下方全是桃心印花。脑子嗡的一下,我拿出自己手机开始看消息,开始查看朋友圈。无一例外短信全是他们询问关于李木消息的,朋友圈全是李木各种照片外加寻人启事,李木,男……翻到今天的消息,忽地一顿,只见一一发了李木的照片,就是她手机屏保的照片,李木穿着格子睡衣睡眼惺忪和格子衬衣瞪大眼睛呆滞的表情,两张照片拼接在一起,一左一右,只是下方没有了桃心印花,成了小小的一排字——我愿倾尽所有只换你永远安乐健康。配的文字是,人已找到,谢谢。
三、
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本想给李木妈妈电话,想了想,妈妈应该在陪着李木妈妈,给妈妈拨通电话,快接通的一刹那我还是挂掉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节哀顺变?这个好像用不到。不要太担心?怎么可能,阿姨一切都寄托在李木身上。他会康复的?会么,我自己都不信何须自欺欺人。一切会好的?可能么,李木坚信一切会好的,所以在考上大学第一年进了精神病院。我不会安慰人,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四、
我不会安慰人,连话都说不好如何会安慰人,所以在妈妈再婚后,我自己独住。不足十平的小房子被我的床和雷达椅塞得满满的,是,床一定要柔软舒适,看书时候窝在雷达椅,太阳懒懒的晒着我,这两样东西必不可少,其他无所谓。每天上学、放学、吃饭、回家,看书睡觉,这就是我全部生活。我忘记怎么认识的一一,像我这种人,能有朋友可能都没人信。至于李木,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李木妈妈和我妈妈是闺蜜,形影不离那种,而且据说我也不是这样不懂事的,小时候的我嘴很甜,很会在大人面前讨喜……这些据说都是每次参加妈妈聚会,她或多或少会说的。聊天时候她一提及我,就会看着我,一到我抬头和她对视,她会慌慌收回视线看向别处,看着她厌恶我的眼神飘过,李木总是将我拽走,而我总是不愿意离开,厌恶我又如何,看我都不愿看,为何当初生下不掐死我?当初又不是我巴着让你们生我,也不是我央求着你们带我来到这个肮脏虚伪的世界。
看到李木带不走我,再次一扫而过的眼神会更加凛冽,看,这就是被歌颂的伟大母爱,我会拉低她每次择偶的条件,也会影响她再婚后的生活。
再一次知道她怀孕,流产,然后这也算到了我的头上,可是我知道不是因为怕影响我不能要这个孩子,而是她怀的是葡萄胎,她一直认为也许她和那个男人️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们就会幸福,不说话的我插嘴了,还好没有,要不以后又是没人管的……刚说这一句,在她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下,李木急急的将我拽走。
直到出了茶社,我一路都在试图甩开李木的手,看到我越来越生气的表情,李木放开了我,他知道,我不喜和任何人有肢体接触,他说,要不我们去零姨那里喝酒吧。
五、
零姨是我的医生,心理医生,第一次见面我就吐了她一身。
妈妈再次结婚,我又成了个小可怜。我讨厌这种感觉,我也讨厌那个男人那副虚伪嘴脸,我更加讨厌妈妈看到他和我在一起那曲意逢迎的模样。妈妈拿着我的学校手册,那个男人毫不客气的在上面涂涂画画,我感觉他们好似买卖双方,而我这个当事人不能有任何异议就被签字画押卖掉一般,然后我就忍受着他们那副嘴脸,直到初中毕业被友好的“请”出他们家门……
离开那个窒息的地方,李木带我去了酒吧,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喝了吐吐了喝。我笑着给李木说我以后不想写任何东西了,因为我的日记被他们看了以后他们还若无其事的在餐桌上讨论,无视于我。我哭着给李木说我的抗议终结在我妈妈的巴掌下,她说我不知好歹。对着李木我又哭又笑,李木过来抱我,我打了他一巴掌,然后李木愣住了,在他发愣地同时我像个发了疯的兽冲上去准备血战一番,然后李木被零姨拉住躲了过去,据说没人能靠近我,我想一个保护自己领地的兽,拒绝任何人的靠近,然后我折腾的自己精疲力尽最后不知道睡着还是晕到了,然后他带着我到了零姨那里。因为零姨告诉他,我有心理疾病,很严重,说大白话就是一个神经病。
零姨开门,我醒来然后扑向她怀里吐了个昏天暗地,然后我睡着了。每次说到这事儿,叙事的李木都咬牙切齿,眼神好像吃我的肉,牙齿磨的憎憎响。
每次我有大事发生,李木都把我带到零姨这里。大事儿也就发生了一次,从她再婚以后都不是大事了。每次她们聚会都要捎带我,电话不接就去我房子找,去学校、去图书馆,有时候想躲,我却不知道能躲在哪里,每次都是李木带我离开。我想李木应该也反感那些中年妇女家长里短、各种攀比的做作姿态吧!
六、
零姨人很好,在她家,我见到了一一,一一也见到了李木。一一是零姨的学生,一一是故意来找零姨的,因为她没见过我这种类型的神经病。零姨对我保护的很好,没有人知道,一一再一次帮零姨整理中看到了我的资料,看到我的病情她激动极了,她拿着病案去找零姨,结果被零姨狠批一通,警告她不许插手任何我的事情,我的病情也绝不许泄露丝毫。一一并没有被零姨吓到,她都可以堪称零姨尾巴了,除过上课,她随时随地都耗在零姨的办公室、家……后来她给我诉说这段往事,总会用到无所不用其极。见到一一时候,一一没有想到我就是她寻寻觅觅守株待兔的那个神经病,而我和李木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于李木连她肤色、高矮胖瘦都没有印象。进了零姨家,换鞋脱外套扔外套我一气呵成,然后我就推开阳台门,抱着膝盖窝到我那个专属的椅子里,零姨给我专门准备了一个大大的雷达椅,藕白色上面点缀着黄色小花的软垫,浅灰色的地毯,和我家的黑色墨兰截然不同。李木在外面烧水、沏茶忙得不亦乐乎,一一过去给李木帮忙,然后一一端着盆,李木拿着手帕,耐心的站在我旁边柔声细语让我擦擦脸,让我喝口水,让我干一切他认为我应该干的,我继续窝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一一说起当时就会疯魔一般。我不知道零姨几时回来的,等我醒来睁开眼,零姨坐在旁边看着书,快要落下去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身上,零姨侧过脸来微微一笑道,醒了?我想到了妈妈,不是我妈妈,而是妈妈那两个字。零姨走过来俯下身,将我脸颊的碎发放到耳后,然后抱了我一下,是的,我不排斥零姨,我排斥任何肢体接触,包括外面一个长椅、一个秋千,可是零姨是我患病以来唯一不排斥的。很可悲,我都成这样了,我的妈妈还不知道她生下来的那个活物长着长着长成了神经病。零姨抱了我一下就起身让一一和李木准备吃饭。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外人,我没有起身,还是窝在那里,零姨轻轻叹了口气,关了阳台门,让我继续呆在那里。一一说那顿饭她吃的特别慢,她特别好奇为何零姨能这样温柔待我,她是零姨最喜欢的学生,零姨对她的笑容屈指可数。虽然她知道零姨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可是她一度认为我就是零姨的孩子。其实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也一度认为自己就是零姨的孩子,在零姨那里时候,我也一直想过为什么我不是零姨的孩子呢?
七、
再次见到一一比较尴尬,她在李木的房子。是,我从不离开我的生活轨迹,无独有偶,我想去看看李木,然后就看到了一一,我还没有什么反应,一一一脸被抓的表情。愣了一下的我还是进门换鞋脱外套扔外套,然后窝在了雷达椅。是,虽然我找李木一只手都能数来,但是他还是在他这里给我准备着雷达椅,浅粉色的软垫,粉色的地垫。窝在软软的椅子里,不见李木出来,昏昏沉沉的我快要睡着了,一一移到我的眼前,瞬间我就警觉了,我抱着抱枕,手攥的紧紧的,在我即将疯魔的时候,李木将一一一把拉开推到了门口,然后李木搓搓手,拍了一下我的头,说道,睡觉还是喝水?用不用洗一下手,擦擦脸。我还是一脸警觉的瞪着一一,李木将帘子放下,隔绝了我的视线,然后我睡着了。
事后一一几次找我,在零姨家堵我,在我上学路上堵我,在图书馆堵我,然后都被李木愤怒的拉走。是的,我早都休学了,可是我还是每天早起洗漱,吃完早餐就去学校,在图书馆里那个角落的位置看书学习,放学回家。最后在图书馆门口,一一站在我的面前,然后看到了我变身,是,我就像一个受伤的兽一样,冲上去,然后晕倒在李木怀里,李木抱着我向零姨家里冲去。李木一直准备着镇定剂针,李木也休学,他给家里的理由是他要自学然后出国留学。一一被这一切弄傻眼了,她迷迷糊糊陪着李木,到了零姨家,她才知道,我,就是她一直好奇寻找的那个,神经病人。
八、
一一特别羡慕我,我有李木的照顾,而且连零姨待我都与众不同。一一家庭和我相似,一一很听妈妈的话。妈妈让她好好学习给她争气,一一一直保持年级前十;妈妈将一一姓名改了,用的继父的姓继父起的名;妈妈让她将继父当亲身父亲,一一改名后虽然不开心可还是在他们面前乖巧懂事。一一是爷爷在世时一直叫她的,爷爷说一一写起来简单,一辈子也会简简单单。
一一一直认为自己这样妈妈和继父都会喜欢她都会开心吧,直到一一需要一套校服,她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她才知道原来一直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镜花水月。一一越来越听话,越来越懂事,一一一直想只要她乖巧懂事妈妈就会幸福吧。可是妈妈越来越不幸福,一一说她好累好累,一一说面对妈妈时,她就像被抛上岸的鱼,喘不过来气。
一一和我们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没课的时候,一一都会陪着我,偶尔抬起头的我会看到她用特别的目光出神的看着李木。
九、
李木有一个完整的家,原生态的爸妈,重天然的家庭生长环境,但是李木并不幸福,是的,他不幸福。
他有一个对他宠溺到无边无际永远感觉他长不大的妈妈,他有一个对他苛责严厉冷嘲热讽的爸爸。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的我陪着李木,看着叔叔对李木非打即骂。在李木贪玩翻墙摔断了手臂后,叔叔将从医院打了石膏回来的李木提起扔了出去,李木小小的身子撞在院门上,发出一声闷响,我冲了出去,抱住了李木,李叔叔愣了一下,然后扬长而去,伴随着李叔叔离去的是阿姨的哭骂声和我妈妈的劝解声,他们都在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做着自己认为那时那刻自己该做的,却没有一个人看看李木,没人管李木疼不疼。我把李木扶起来,回到房子,李木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我笨拙的把李木受伤那条胳膊的纱布一圈一圈儿的拆了下来,然后我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应该对着伤口吹气边吹边说不疼不疼,可是按照当时的状况我应该是找不到伤口了,于是傻眼的我对上了李木愤怒的眼神,李木凶狠狠地问我在干嘛,我理直气壮的回复他当然拆掉看伤口……最后阿姨和妈妈风风火火的带着李木又去了一次医院重新打了石膏。
我和李木的事情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可是好多事李木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窝在雷达椅中听着李木给一一讲我们从小到大的事情,每次讲完,李木都会说一句后缀,说他是上辈子作孽太多,这辈子遇到了我这个克星。
有次,一一问李木,你爱她么?李木说,爱啊,不爱我能管她。
十、
时间就这样周而复始,生活因了零姨和一一的加入,我越来越好。零姨为我再次做了测评后看着我,认真的对我说道,任何人都会有心理疾病,或轻或重,心理疾病不是洪水猛兽,它就像人身体会生病一样,只是精神生病了,正常看待。她还说,我能痊愈是因为我自己愿意走出来,医生是外因,最终能否走出的都是自己,困住自己的也是被无限放大的那个点儿……零姨还说了好多好多,最后零姨告诉我,她要离开了,她要出国深造然后在那个异国他乡定居。
零姨走的那天,正是柳絮漫天纷飞的时节,我没有去机场,好了的我还是躲避人多嘈杂的地方。我在计程车旁静静站着,等着零姨,我看着零姨锁了门,将钥匙交到一个西装革履的小年轻手中,小年轻对着零姨点头哈腰笑的一脸灿烂,零姨拉着行李箱缓步来到我的面前,司机下车帮她将行李箱放到车后备箱,零姨抱了我一下,帮我顺了顺碎发,然后说,这个肮脏的世界也有他的美好。如果有一天,有一个疼你爱你而你不反感的人出现,试着放开心防,给自己和对方一个机会,好么?看着零姨的眼睛,我给了零姨一个拥抱,然后点点头说好。零姨坐到计程车上,对着我挥挥手,车越来越远,最后成了一个小黑点儿,最后消失不见了。我想,我再也见不到零姨了,我又再次的没有了妈妈。
我听从了零姨的建议,开始选修心理学。在书中我看到了一个个光怪离奇的人,他们好似在我面前一样,触手可及,我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开心,他们的悲痛……我越来越忙,在我快忘记还有李木和一一这两个人的时候,一一出现了。
十一、
一一风风火火的闯进教室,拉着我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离开的时候,我想,这个课也许我会挂了,因为我能清楚的回想到教授那个白眼儿。一一将我拉到李木家,然后开始对我细细盘问。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零姨去了哪里,也没有零姨的联系方式。一一像见鬼了一样看着我,李木替我解了围,李木认真的告诉一一,我早就说过,她的点儿和别人不同,你认为重要的她都不care。一一恍然大悟,然后变了眼神,不像是见鬼了,而是像看到了怪胎。
李木问我,零姨呢?
走了。
几时走的?
一个月前吧!
一一吼道不可能,她走了最少两个月了。
那就两个月吧!
一一说到底多久了?
忘了。
看到我诚实认真回答的样子,一一快抓狂了。在一一和李木的耐心询问下,我认真的想啊想,最后终于记起来,那天柳絮很多,像下大雪一样,白茫茫的。最后他们放弃了询问时间点。
为什么不给我们说?
零姨没说么?
你为什么不说?
零姨没告诉你么?
一一放弃了和我的对话。
十二、
忙碌的生活总是很快,回到了校园的李木如鱼得水,一一遇到了选择,继续上学深造还是进入社会,而我,沉迷在那些书本中难以自拔。李木考学的前一周,一一把我从书中解救了出来,头昏脑胀的我跟在一一屁股后面,我已经浪费了近三年的时间,李木也浪费了近一年的时间。在李木的房子里,一一作了一桌菜,我还是缩在我的椅子上,看着一一和李木忙碌的样子,一幅岁月静好。
李木考学那天,一一比任何人都紧张,手捧鲜花的她在考场外焦急万分。一一看到我一把拉过我就噼里啪啦说了起来。看着一一的样子,我忽然想笑,于是笑了起来,一一一脸嗔怒的模样,我看到后更乐不可支,我打趣一一,你真像他媳妇儿。
一一看着我,认真问到,你不喜欢李木么?
喜欢啊!
一一表情有点僵硬,你爱李木么。
不爱啊!
一一好似松了口气,接着一一又生气的说道,李木这样对你,你还不爱他,你的心被狗吃了,你真是没心没肺。
我笑着说,李木是还我小时候陪他受罪的情啊!
李木爱你,你不知道么?
是啊,李木爱我,我也爱李木,可是这种爱不是你爱李木的那种爱啊!
一一愣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意思爱还不一样?
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两只拥抱的刺猬,我们是彼此最亲的亲人。
一一似懂非懂地长出一口气。
李木发挥失常,以三分之差和自己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最后李木决定复读重考。
十三、
李木从家里回来后一直阴沉着脸,一一小心翼翼的和李木说话,我刺头青年一样,用话挤兑着李木。
一脸烂表情,这是见到叔叔了?
李木瞪了我一眼。
我又不怕死的说,被冷嘲热讽还是被揍了?
李木眼神一撇而过,好似不愿和我一般见识一样。
这么大高个李叔叔想揍也要掂量掂量啊!我继续不怕死,一一轻轻碰了一下我。
窝到雷达椅里,我感觉自己勇气倍增,于是又说道,他揍你你就告诉他,要不是看你是我老子,我揍死你。然后我窝在里面笑的人仰马翻。
李木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毛巾对着我砸了过来,我又扔了回去,来来回回忘了之前的不开心,直到一一说开饭了,我才反应过来,我们像个傻子一样,扔毛巾扔了这么长时间。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玩都能这么专注,何愁战胜不了其他乌七八糟。
一番打闹李木也开心了不少。
十四、
李木连续两年复读,学习越来越认真,对自己也越来越狠,通宵达旦都是家常便饭,可是成绩越来越不理想,最后叔叔给他选择了一个学校。一一也好久不来找我了,一一工作了,一直陪着李木,我以为我们就会这么下去。
李木去学校报到那天打破了一切平静。
一一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李木得了精神分裂。
我慌乱的扔掉书本跑到车站,才记起,我连李木在哪里都不知道。一路跑回学校,找到手机,一一把我电话快打炸了,我握着发烫的手机给一一电话,一一说的话我还没有听清就没有声音了,手机漆黑一片,就像是我听到李木生病时的第一反应。我跑回家,然后看到坐在地上的妈妈,披头散发,红肿着眼睛看了过来,发现是我她愣了一下,妈妈快速爬起来,结果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儿摔倒,我呆站在那里,看,我不是一个好孩子,我都没有去搀扶她一把。妈妈好像为了缓解尴尬一样,问道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边说她边抬起手拉我,我躲了过去。这一躲让妈妈呆愣在原地,而我,也看到了她手臂后方的青紫,包括大胳膊下被拽的拖拉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我跑出了家门。
那种窒息感又扑面而来。
李木生病,我想应该是我给传染的。
这么多年,我生病、治愈妈妈丝毫不察,而我一直认为她很幸福,结果幸福撕开之下,这么荒诞可笑。我想如果没有我,她会很幸福的,或者如果我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孩子,她也不会这样吧!
十五、
我想零姨,特别特别想,非常非常想。来到零姨家,我进不去,在我敲门敲得快奔溃的时候,门开了,我冲了进去,可是我找不到零姨找不到我的椅子。
眼泪下来的时候一个男声,你还好么?
我不知道自己好不好,我找不到零姨了,我找不到李木了,连我的妈妈……我抱着膝盖蜷在地上……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赶我走。
一一一直说我很幸运,是啊,我第一次没有在李木的陪伴下遇见一个陌生人,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睡了一觉,梦里李木、妈妈晃来晃去。睁开眼睛,我还在地上,身上有一条长长的毯子,墨蓝色,我喜欢的颜色。
那段时间我浑浑噩噩的,清晨我就守在李木的房子门口,晚上窝在我的椅子里,时不时的我会去零姨房子门口,新主人会打开门请我进去,我一言不发的坐在门口楼梯处,我想,只有零姨能够帮李木。
等待零姨的时候,主人总会打开房门,音乐从里面飘出,钢琴声伴着那些鸟叫虫鸣,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没有梦到李木他们,我好像在一个清晨醒来,然后发现自己置身在森林中,早晨的阳光从枝叶中洒落,斑斑驳驳,不远处的泉水,真真切切。每次醒来后我都不知何处是梦,哪个是现实。每次我都将那条墨蓝色长长的毯子放到门口,然后转身离开。有次他喊住我,抱歉,我没有联系到原屋主。我木木的点点头,然后准备离开,他挡在了我面前。
我可以帮你么?
帮我?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没事,生病的不是我。我没有吭声。
沉默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的说,你需要心理医生是么?我可以帮你联系其他人。
对,我等零姨就是为了给李木治病。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告诉他李木需要治病。
他塞给我一张纸,然后离开。回到房子,我将那个打印着几个心理医生的纸拍照发给一一。不一会儿,一一回复过来,我主修心理学,研究之一就是精神分裂。是啊,我怎么忘记一一了。
在我开心李木会痊愈时候,一一来了。
一一进来,看着我,眼神一冷,然后说,你没事儿,李木应该很开心。
我不明白一一的意思。我没有动弹一下,继续窝在椅子里。一一将手里一把钥匙放在门口堆放的书上说,这是李木那里的,他应该没有办法再过来了。
我想问李木怎么样了,可是不会开口,是,我又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在我还没想好时候,一一开口了。
十六、
李木想考的大学是你喜欢的大学。李木落榜,失落的他没有得到我的问候,等待他的是他暴躁的父亲。第一次一番毒打,李木没有听从他的安排去上学,还是继续复读。最后一年的他犹如走钢丝,那时候我徜徉在我的世界里,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忘记了一直陪伴着我的李木。
李叔叔三五不时的冲到李木的房子,讥讽嘲笑、拳打脚踹,一一一直陪着李木。一一阻止不了李叔叔,一一无法让李木搬家。李木说他搬家了,我会找不到。李木说我已经习惯在这里找他,在这里等他。李木没有说的是,他已经习惯了在那里守着我。一一还说了好多好多,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最后一一说,这是压死李木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知道什么是压死李木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只是又想躲起来了。
我没有再出门,每天窝在我的椅子里。不知道第几天,那个男生敲响了我的门,我感觉门快被拆掉了,进来了好多人。我一动不动的窝在椅子里,任由他们闯入我的地界,我连睁开眼皮都要费老大劲儿。
等我醒来入眼的白,我想起身,他跑过来压住我,我看见他的嘴上下翕动,可是我听不到他的声音。我拔掉针头,准备起身离开。他按住了我,拿着棉签擦干了流出的血,恍然我好像看到了零姨。他抱着我下了楼,出了医院,护士一路追着喊着,他把我放到车后座,拉过一天毯子将我包的严严实实,看到包着我的蓝色毯子,我没有那么炸毛了。
等我睡了一觉,我已经回到了我的小屋,我在雷达椅上,而我的床上睡着一个人,是,一个男人明目张胆的躺在我的床上,我的汗毛瞬间立起,我开始自己的战斗……
我守着我的地界,被抓咬的一身伤痕的他站在门口,依门而立。
他走了。我缩在我的椅子里继续昏天暗地的睡着,我分不清楚白天黑夜,我连自己梦中梦醒都分不清。
不知道他如何发现一一放的那把钥匙,他每天都过来,从开始鲜血淋淋,到最后我已经对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试图带我出门,又是一波战斗,然后几个月后,我来到了零姨的家,不是,是他的家。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椅子,什么都是墨蓝色的,让我无比安心。阳台窗帘也是墨蓝色的,上面无数的小孔,阳光能透过这些溜进来。窝在这里我会在醒来的时候看书,无数生涩的心理学书籍,某一天,我忽然发现,阳光透过窗帘,地上是一个明晃晃的城堡。
十七、
我自我痊愈了。我开始为李木咨询各种医生,我去各地医院,我想尽一切办法去见那些专家学者,可是他们都让我不舒服,他们都给李木下了生死论。我才发现,我何其幸运,我身边的人从来没有把我当个异类,我排斥着一切但是他们并不排挤我。我发现,李木何其可悲,没有一个人犹如零姨一样陪着李木。我去陪李木,可是我发现一一比我更能照顾好李木,我连自己都不会照顾,可是一一一直拿李木当病人,李叔叔竟然还不时的跑过来欺辱李木,他跳起来扇像李木,他狠狠的踹李木,他碎言碎语的说着李木在装病。我像个兽一样冲了上去,咬住李叔叔的手,鲜血淋漓,李叔叔另一只手快抽到我的时候,他拉住了李叔叔,然后厉声喝道,如果不想要手就试试。
他拍着我的头安抚着我,我松开了嘴,李叔叔骂骂咧咧地,我又准备扑上去,李叔叔吓得后退摔倒,跌跌撞撞起身边骂边跑了。一一诧异的看着他,喊了一声,学长……
我冲到李木身边,抱着李木,李木呆呆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李木忽然神色一变,起身踹了我一脚,然后向我冲了过来,看着李木泛红的眼睛,我忽然想到了在我房子被我抓咬的鲜血淋淋的他。他压住李木,喊着一一给李木注射镇定剂,我想把李木拉出来,他们弄疼李木了,李木不喜欢这样,没有看到,李木生气了。
他看着我笑着说,乖乖别动,只是让李木睡一觉就好。
一一慌乱的给李木注射,然后瘫倒在地。
李木睡着了,他眼神严厉的看着一一,为什么不送医院,你很清楚他应该在医院治疗。
一一嗫嚅的回道,我会治好他的。
他瞪着一一。
一一眼泪流了一脸,指着我声嘶力竭的喊,她没有去医院不是也好了么?
他把呆愣的我拉到身后,我听不到他们说话,房子静的我都能分辨出每个人的呼吸。他拉着我,转身就走。
一一哭着喊道,学长,帮帮我,帮帮他。
我看着他,他看了我一眼,看着一一,尽快送他去医院吧。
回去的路上,我小心翼翼的问,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医院?
他将车停到路边,摸了摸我的头,摇摇头。
想了想,我认真的说,如果李木去医院,把我和他送到一个医院吧。
他把我身体扳正,让我能够直视他,你没有病,你只是性格孤僻一些。李木不一样。
李木会死么?
不会。
你是医生?
不是。
你会心理学?
零姨是我导师。
零姨呢?
长时间的静默。我摇摇他的手臂,零姨呢?
他看着我,眼神有太多我不懂的东西,他说,零姨和她的爱人在欧洲,你前段时间找她,他们去旅行了,我已经给她说了,旅行结束她就回来看你。
那李木怎么办?
李木应该去医院。
零姨会治好他的不是吗?
你和他不一样。李木更复杂。
他的话我听不懂了。李木怎么复杂了?李木很简单的。李木只喝凉白开。李木最喜欢就是白色,李木最喜欢的衣服就是亚麻格子衬衫。
车里又是一阵静默。他问我,你爱李木么?
爱啊!
你爱零姨么?
爱啊!
停顿了一会儿,他缓缓问道,你爱我么?
爱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么多,感受到他们这么爱我,我怎么能不爱他们呢?
他眉眼都是笑的问我,为什么也爱我?
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么?
因为你爱我啊!
他好似被呛了一下,一顿咳嗽。然后红着脸,拍拍我的头,李木和你不一样,有我在,不要担心。
回到他那里,我还在想着李木那泛红的眼睛,晚上梦中都是李木泛红的眼睛,我哭着喊着,李木还是用他泛红的眼睛盯着我……
早晨醒来,他的黑眼圈更大,他交给我一份手术需知。
李木必须手术么?
他病情潜伏时间长,而这次发病他没有得到及时有效治疗,手术是目前最好的。
我没有告诉一一,我直接去找了李木妈妈。阿姨红着眼睛拉过我的手,我一个激灵,他不动声色将我的手拉出来握到他大手中。阿姨和妈妈看完手术方案,又询问了他好久,他都耐心十足的细细解答。结束时候,阿姨对着妈妈说,真好,本以为我们还能亲上加亲。握着我的手一紧,妈妈斜着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我。他拉着我起身,对着阿姨说,阿姨,李木目前状况尽快手术是最好的,可是手术是有风险的,他已经错过治疗和手术的最佳时期,一切你们自己斟酌定夺,我们先离开了。对着妈妈浅浅鞠躬,然后拉着我转身离开,我看到妈妈眉头皱的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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