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叫做放手

作者: 向东流 | 来源:发表于2023-10-25 08:33 被阅读0次

      千禧年的那个春天,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张雯。

      她年方二十,不胖不瘦,一个端庄文静的湘妹子,来自郴州,在距我不远的电子厂上班。

      第一次见到张雯,竟是在公司会客室里。

      晚上八点我去办公室签到,同事老婆也来上班,借口带她出来走走,装作偶遇的样子互相打个照面,介绍了一下姓名,过程大概三分钟。张雯大大方方的和我握握手,上下打量着我,笑了笑倚着同事老婆轻轻说:

    “云姐,老乡感觉和我差不多高哦”

    一瞬间脸上现出了一抹红晕。

      “哎呦,雯子害羞了喂,有点意思耶”

      云姐伸出食指挠挠张雯脸蛋,一边搂着张雯往外面走,一边回头冲我眨眨眼打个ok手势喊着:阿明,回见,我们去楼上转转,待会下来!张雯也扭过头向我挥挥手,两人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往电梯方向跑了。

      我习惯性地摸摸后脑勺,内心窃喜,还有点慌乱,我跳了一个高。我期盼很久的爱情来临了,我的春天来临了!

      我掏出小灵通迫不及待给部长打电话要求调岗,去二楼吧台那边,那里比较安静,还有雅座,临窗面海。部长在电话那头哈哈笑,是不是云姐带厂妹儿过来了?前几天她说要介绍一个好女孩给你,见过面了是不是啊?别说调岗,让你休息一天也行啊。

      “领导就是神通啊,这也知道!八字没一撇的事,早着呐。”

      我真急了,如果没成,全公司都知道了,情何以堪?我去。

      平时关系很近的一帮子人关心我,或者说可怜我吧,孤零零一个人高不成低不就的,三十大几了女朋友都没有半个。云姐经常指着几个服务生数落我:“你看看他们,换女朋友比换袜子还勤快,你就不着急?打算孤单一辈子?去庙里当和尚?”

      也是,我不会讨女孩子喜欢,不会谈情说爱,和女孩子说话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谈工作似的了然无趣。越是爱慕的女孩子越不敢开口,鼓足勇气老半天最后也就是崩出来两个字:你好!常喟然长叹:流花有意,流水无情。

      九点多,二楼雅座包厢客人寥寥无几,两对服务生躲在角落里搂在一起说情话;一楼大厅稀稀拉拉亮着蜡烛,鲜红的酒液,人影幢幢,烟雾缭绕;DJ们天天像过万圣节一般,一身古怪的装饰,头发五颜六色,摇头晃脑,神神颠颠;领舞女郎们胴体上缠着几根布条,这个搔首弄姿,那个颠胸抖腿;灯光摇曳,五彩斑斓,空气中回荡着林志炫的《单身情歌》:“抓不住爱情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它溜走/世界上幸福的人到处有/为何不能算我一个…”

      云姐挽着张雯下楼来,在楼梯口看到我就把张雯往我面前一推,说道:“雯子交给你了,给我照看好哈,我忙着呢。”兀自转身噔噔噔上楼去了。我伸手扶住张雯,相视一笑。

      我发现张雯换了一条束腰碎花裙,玲珑有致,幽香阵阵,别有一番意境。见我盯着裙子看,张雯理理裙带说:“云姐的裙子,买小了,硬要送给我,你觉得我穿着怎么样?”

      “挺好的,很好看,简直是量身定做,配上高跟鞋就更完美了。”

      她穿着一双白色平底鞋,梳着一条罕见的长辫子,像个学生模样,清清爽爽,没有涂脂抹粉描眉画眼,活脱脱村里的小芳。我引着她穿过昏暗的长廊,张雯紧张地拽着我的袖子说看不清路怕摔着,我开玩笑说我可以抱你过去的,张雯笑弯了腰,直说不要不要。

      一见如故/痴情处/春芳菲/烟云渚/花满静园/风拂千树/无酒自醉/踏云邀月人恍惚/天地万物殊

      窗外月如水,万家灯火,我与张雯并肩而立,我看着她,她也正看着我,待得同时开口说话,却又都停了,两人会心一笑。不知是谁先靠近了谁,不知是谁先抓住了谁的手,似是早已熟悉,或许前生约定,世界只有我和她。两杯白开水,胜于十年陈酿。

      张雯是独女,家里的掌上明珠,父亲在教育局,母亲是老师,对我山区农民后代而言,她的家庭条件极其优越。她读书成绩一般,没考上大学,她爸妈希望她复读,她不愿意,跑出来打工了。张雯说她厌倦了以前的生活,想出去走走,却每个周末都想回家,总是牵挂着父母亲,想念那个千方百计逃离而温馨的家。父母亲也催她回去,担心她在外面吃苦受罪。她流着泪笑着说,一个月电话费比生活费还多。

      我们聊到凌晨两点半,云姐收工了来接她,三人又聊了一会。张雯要回厂里,我和云姐留她吃夜宵再走,她不肯,说从来不吃宵夜,晚上也不吃零食,从小都不吃。张雯叫我哥,云姐惊诧不已:“奇了怪了,两个闷葫芦挺配呀,几个小时就哥哥妹妹了,稀罕见。”

      送张雯上了出租车,云姐告诉我,张雯其实前天已经悄悄过来远远地看过我了,觉得有眼缘。今晚过来坚持要穿平底鞋,说她穿高跟鞋就显得比我高了,还有,她知道我三十出头了,她才十九,故意说大了一岁等等。云姐说,刚才去卫生间,云姐问过张雯,张雯说明哥是个实在人,不是那种混混,她有空就会过来玩。云姐几个月前也在电子厂,同她住一间宿舍,很了解她,不怎么说话,不乱花钱,不出去玩。

      “要珍惜啊,人家看上你的人,不在乎你的贫富和年龄,我等着吃你们的喜糖哦。”云姐的老公赵师傅在公司做电工,他下班就找过来了,老远就喊:“王云你这个死婆子,那丫头呢,事情怎么样?她看上阿明没?”

      云姐勃然大怒:“关你球事啊,大呼小叫的,你有话说不能走过来再说啊,一天到晚鬼哭狼嚎的!”

      赵师傅几步奔过来,一把拉我到路边问道:“兄弟,什么情况,快说!”回头怼云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能耐了你!”

      我把情况原原本本汇报了一遍,老赵连声叫好,又指点我一番,要送我泡妞秘籍,被云姐呼了一巴掌。老赵很开心:“走起,去我那里,开一瓶诸葛酿,咱俩喝一杯庆祝庆祝!”拉着我就走。云姐在后面喊:你们先回,我去找点烧腊给你俩下酒!”

      老赵趟着八字步,虎虎生风,开始吹牛:“御妻如御马,这就是男人的本事,你云姐就是这点好,不然我早休了她,我告诉你,外面喜欢我的女人多的是!”

      我笑:“你俩也是绝配,谁也不输谁,云姐说,她不管着你,你能就地起飞。”

      “若不是她,嘿嘿,哥早就辉煌腾达了,哪里会沦落到给别人打工?”赵师傅开启他的自嗨模式,“我不是怕她,是宠着她,都把她宠上天了,哼,不能老惯着她。”

        自此张雯三天两头的来,每次来都是一杯白开水,陪我到下班。偶尔一起去吃夜宵,她通常是一杯珍珠奶茶或者一杯豆奶。如果她第二天不上班,就唧唧我我至天明,散步送她回去休息。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动不完的情,但始终停留在拥抱亲吻的阶段,不逾雷池一步。

      她的吻越来越狠,吻得越狠越是泪眼婆娑,我不详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到后来,我们甚至不说话,整夜的拥抱整夜的吻都想把对方吃了。她和父母一直在谈判,没有任何希望的谈判,越谈越绝望。他父母也退让很多,坚守两条底线,一是不能在继续外面漂泊,二是不能远嫁。最后的解决方案是:在郴州市内买房,他们出四万,我出四万,平摊。四万,是她家所有存款,我四千都没有,毫无意义的一场拉锯战结束了。

      她的归期开始倒计时,张雯不去上班了,我们日夜厮守在一起,晚上陪我上班,下班同枕共眠,都不脱衣服。狠狠拥抱、狠狠吻,累极了含着泪睡去。明天就要启程,张雯提前回了宿舍,她说要准备行李,买点东西。我下班回去,她已经睡着了,床头放着她所有贴身衣物,我轻轻揭开被子一角,想吻一吻她脖子下面的小酒窝,她反应最强烈的地方。发现她什么也没穿,像一块玉。

      我悄悄退出房间,锁了门。大街上摩托车拖着哭腔消失在街尾,我蹲在路边号啕大哭,涕泪滂沱。良久,我买了一瓶尖庄,一口气喝了下去,歪歪斜斜回家,倒下人事不省。

      第二天下午睁开眼睛,张雯不在,她的一切都不在。我爬起来揉揉沉重的头,开始搜寻和张雯有关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好像她不曾来过。突然我看见椅子上有陌生的东西,叠的整整齐齐,不是我的,也不是张雯的。一件衬衣,一条领带,一条皮带,全新的,剪下的商标在垃圾桶。我把它们慢慢拿起来,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几个字:哥,希望你记得我,更希望你忘记我。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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