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牛的大爷

牛是隔壁邻居家的牛。

早先隔壁家不是遛牛的，而是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后来跑外面发展，便把老家这屋子卖了。这屋子被遛牛的大爷买了。大爷只有一个儿子。儿子随母亲，膀圆腰粗，不像大爷那般瘦高，后讨了个个子不算高的老婆。老婆是工厂里认识的，现在生了俩女儿，大的随爸，小的才上小学。

大爷遛牛那会，声音嘹亮，嘘嘘嘘的拿根棒子比划吹牛，得让牛走正路。大爷不抽烟，酒要喝几两。我们这自我小时就酿黄酒，大爷不外乎喝黄酒。老一辈喝黄酒都用碗。我爷爷常就花生米喝，一喝一碗，脸不红心不跳，是见过苦难日子的。挨过饿。我们这辈也喝。我酒量差，不太能喝，不过常偷吃酒糟，放个鸡蛋，红枣，白糖，我个人喜红糖，煮着吃，吃完浑身燥热。黄酒并不是黄色的，而是红色。酒糟也是红色，酿酒时加了红曲。但最好玩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拉出来的粪便也是红色的。

当时村里就他养牛。养牛也不为了耕地，更不为了牛肉。只要天晴，他天天傍晚出去，带它吃甘蔗，戏水。他老婆是个哑巴，说话呜呜哇哇，嗓门很大，经常笑。我们听不懂，他儿子儿媳也听不懂，大爷听得懂。牛走路走得慢，正好和大爷步调一致，和太阳的步调也一致。

我是偶然间开始喂牛的。我看见大爷用甘蔗头喂牛，而不是用草，很好奇。甘蔗头是村里人免费送的，因为不吃这部分。我们这里的甘蔗是自己种的，青皮，不是紫红色的。青皮的要硬。方言里把青皮的叫糖棍，把紫红的叫甘节，因为青皮的节少，但硬，却更甜。牛吃甘蔗头很香，甘蔗的汁水从它嘴角一滴一滴下来。尽管我知道甘蔗头部分一点儿都不甜。甘蔗头嫩，好喂食，只要一根根往它嘴里送去就可以。牛吃东西有一股特有的味道，这股味道在牛肉里吃的出来。

我这么喂牛喂了一个月。每天大爷在溪边等我过去喂牛。喂完我回家，他就把牛赶到下面的溪里洗澡，洗完澡再遛一会，我就能看见他们从村口走过来。当时我趴在高椅上做作业，下面坐一张小凳子，就着外面的亮光。大爷通常在儿子家停留一会，喝口水聊会天，后才慢吞吞的回去。他家要经过一条里弄，宽度正好够一只怀孕的牛通过。

我之所以只喂了一个月，因为在最后一天，牛顶了我的头，把我撞飞到一米开外去了。从那以后我就没再喂过牛。不过偶尔有次跟着去了大爷家。大爷家入门是一个对称的院子，中间有棵芭蕉，后来砍了。两边是牛栏和杂货。客厅和卧室得爬几级楼梯上去，不过我没进去过。

前几天我遇到大爷，他坐在轮椅上，面部僵硬。听说是中风了。以前种芭蕉的院子，现在补了水泥地。牛栏已经没了。以前种甘蔗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开发区。开发区边上，有一个公园，公园傍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