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哀

男人兴冲冲地拎回来一堆蔬菜，邀功似的放在厨房门口。

红色塑料袋里的大白菜一颗挨着一颗，黄叶和腐烂的绿叶盖着它们的身子，还有些菜叶绿得实在是过分了，像古老翡翠的颜色，不知道已经有多大岁数了。旁边一小塑料袋的红萝卜，个头都很小，一看就知道是尾货捆绑销售的。

不止这些，花花绿绿的塑料挨着厨房墙壁，没有人仔细扒开给这些已经不够新鲜的菜透透气，它们一排靠着，像是在罚站。

男人拿起碗筷，不厌其烦地说这些菜，“这个白菜一大包才两块钱。”

盛好饭走回餐桌旁又说，“虽然长得不大好看，但是只用了两块钱。”

没有人回应他。儿子女儿都一声不吭地夹着盘子里的红萝卜，女人自顾自扒拉饭，蛋花汤和米饭混着，吃起来稀里哗啦作响。

女人一直不做任何表示。

换作往日，又是要从菜涨价，说到男人总乱花钱，说家里揭不开锅以后要喝西北风，说来说去，就是说给长大的女儿听，说给一直变老的男人听。

“你看，我们家这个情况，你还不懂点事好好读书，以后好好赚钱。”

“你看，这个家这样，都是因为你赚不到钱，要是能赚钱会是这样吗？”

“你儿子挑食得很，只吃肉不吃菜，偏偏你说肉吃多了不好，还不是因为你不会赚钱就说不能吃肉。你就是买不起肉！”

今天她不说了，她很安静地自己吃饭。连在房间学习的女儿也不叫出来吃饭，只等她自己出来。

要不是她吃饭动静大，像是砸锅卖铁，她女儿也不一定听得见。

全家人都安静，女儿习惯看女人的脸色。儿子习惯了挑食不吃饭。

男人怏怏的，也不敢作怪。

本来吃饭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家人围坐在一起，对于这样不善言辞的家庭，这是一天忙碌中难得的团聚。

那一排的蔬菜远远看着这一家人，他们心里都是怨，怨这排蔬菜在厨房门口是这样的碍手碍脚，怨这排蔬菜是这样的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