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唐诗（30）

夜读·唐诗（30）

      盛唐的气魄由李白、杜甫、高适、岑参这些人写尽之后，个人化写作就该钱起粉墨登场了。

      钱起字仲文，唐天宝进士，“大历十大才子”之一。又与郎士元齐名，称“钱郎”，当时称为“前有沈宋，后有钱郎。”钱起的声名一度凌绝李白、杜甫，傲视天下群雄。他大约比李白、王维小20岁，比杜甫小10岁左右。都赶上了“安史之乱”，钱起因为出道晚，比之王维、孟浩然的山水田园派，少了恬淡和冲和，那是因为战火风云中人们已经无法寻找到那份安谧的情怀；比之高适、岑参的边塞诗派，少了盛唐的气魄和风范，毕竟，战争已经使得大唐王朝风雨飘摇，前途未卜。感时伤乱几乎是“安史之乱”后所有大唐诗人情绪，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或许就是缘于此，钱起贴切地反映了那时代的主题，传世430多首诗歌。有“体格新奇，理致清淡”（高仲武《中兴间气集》）之称。谁人的个人命运也难以摆脱时代境遇的左右。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是钱起的名句，出自《湘灵鼓瑟》一诗，一千多年过去了，今天读来仍有活生生的现场感。

湘灵鼓瑟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
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
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这是钱起考进士时当堂完成的命题作文，有个“梦中得句”的佳话流传至今。说钱起坐船赶考的路上，一天夜半，忽听江上吟诗声，那是钱起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的诗，他就想探个究竟。月色正浓，举目望去，大江之上只有一个老艄工和一个小书童，并不见什么诗人，忽然醒悟，这可是鬼神在作诗？正待仔细听，却已杳然无声，庆幸记住了两句。奇迹真的发生了，后来他在考场上拿到的考题竟就是《湘灵鼓瑟》，这件事言之凿凿地记录在《唐人行迹考》上，留下千年蜜钥。

      “湘灵鼓瑟”这个题目，是从《楚辞·远游》“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句中化来的。

      诗的开头两句点题，赞扬湘灵善于鼓瑟。湘水女神鼓瑟，曲声袅袅，首先吸引了名叫冯夷的水神，使他忍不住在水上跳起舞来。如此优美而哀怨的乐声传到苍梧之野，一定把九嶷山上的舜帝之灵惊动了。寥阔的湘水上空，回荡着哀怨的乐音，它汇成一股悲风，飞过了八百里洞庭湖。

      中间四韵，共是八句，诗人凭借惊人的想象力，极力描绘湘灵瑟曲的神奇力量。倾听妙曲，想见伊人，于是诗人笔锋一转，直指美丽而神秘的湘江女神：“曲终人不见”，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给人一种扑朔迷离的怅惘，真可说是神来之笔。而更具神韵的是，“人不见”以后却以“江上数峰青”收结。一江如带，数峰似染，景色如此恬静，怎能不让人思恋悠悠。

      全诗通过曾听——客听——远近听——苍梧怨——水风悲等多层次多角度的描写，再现了湘灵——娥皇和女英寻夫不遇鼓瑟所弹奏的苦调清音，表达二妃对爱情生死不渝的忠贞和对驾崩于苍梧的舜帝的哀怨和思慕之情，成为公认的试帖诗范本。

      大中十二年（858），举行进士考试，唐宣宗问考官李藩：试帖诗如有重复的字能否录取？李藩答道：昔年钱起试《湘灵鼓瑟》就有重复的字，偶然也可破例吧。大中十二年离钱起考试的天宝十载，已经百年，钱起此诗仍是公认的试帖诗的范本。可见其影响的深远。

      值得一提的是，钱起的家学深厚，其子钱徽、孙子钱可及，外甥怀素，都为文化艺术界俊才翘楚，世代书香，享誉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