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艺
1965年11月17日夜,德浪河谷(Ia Drang Valley)的A着陆区(Landing Zone Albany)上空被激烈的战斗所迸发的火光照亮——这个位于越南中央高原的波来古市西南约51.5公里的河谷从11月14日起已经进行了四天的激战。美军第1空中骑兵师第7骑兵团第2营的官兵已经在一支越南人民军的无情进攻下产生了动摇——后者错过了几天前的德浪河谷X着陆区(Landing Zone X-Ray)的激战,是一支战意旺盛的生力军,他们正准备为在X着陆区中遭遇惨重伤亡的友军报仇雪恨,这支美军部队便一头扎进了这个“马蜂窝”里,结果可想而知。漆黑的夜空下,绿色和红色的指示剂所散发出的光芒纵横交错,与降落伞照明弹的火光、直升机支援火力的炸弹爆炸声交织一片,填满了整个战场。弹雨中,跟随第2营行动的航空联络官肯·韦策尔上尉(Ken Weitzel)正使用电台联络他的上级——第229攻击直升机营C连的威廉·贝内特少校(William Bennett)。
“我们正在进入!”电台另一头的贝内特少校大声呼叫道:“除了黑暗中的指示剂和爆炸火光,我看不到任何东西……那是你吗?完毕!”“收到!”韦策尔上尉回应:“那是我们!你们在红色指示剂左侧降落!完毕!”
1 新的骑兵
在德浪河谷的X着陆区和A着陆区激战的美军都是来自一支新组建且还在测试中的部队——第1空中骑兵师。20世纪50年代末,美军提出了强调“空中机动能力”的地面部队空中机动战术理论,即使用直升机完成营级部队的部署、保障、撤离,并在战斗中得到攻击机、炮兵、直升机外挂武器系统的火力支援,同时还包括了空中协同指挥、战术侦查等内容。
“空中机动能力”这个概念改变了传统的战场观念,在这个新舞台上,原本在地面面对面交战的部队可以凭借飞行的方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投入战场。在直升机的运载下,步兵部队可以以空中机动突击的形式部署于战场,并可以得到快速补给。这种战法又被称之以“蛙跳式进攻”。而且,为了配合这种作战模式,陆军还专门研发了装备火箭炮和机枪的武装直升机。另外,传统的炮兵及火炮还能通过直升机直接运送到空中突击部队的活力范围内的着陆区,并且可以在不需要掘壕或垒筑沙袋炮位的情况下再次迅速空运。这就使空中突击部队可以得到传统炮兵和武装直升机的紧密火力支援。
为验证这一理论,美军于1963年在本宁堡建立了具有实验性质的第11试验空中突击师(11th Air Assault Division,Test),任命哈里·金纳德准将(Harry Kinnard)为师长,开始试验和摸索空中机动战术。1965年7月,第11试验空中突击师被重新命名为美国陆军第1骑兵师,而原第1骑兵师一起并入该师中(原第1骑兵师在第11空中突击师组建后被改名为第2步兵师)。1965年9月,新的第1骑兵师被部署到南越中央高原的安溪地区的“拉德克利夫”营地(Camp Radcliff),开始在实战中检验这一新的作战理论。全师共1.6万人,下辖第1、第2、第3骑兵旅和原属第11空中突击师的第227、第229攻击直升机营和第228攻击运输直升机营。全师共装备UH-1型“休伊”(Huey)通用直升机、UH-1C型武装直升机、CH-47型“支奴干”(Chinook)运输直升机、CH-54型“空中起重机”(Skycrane)运输直升机等400余架。这些直升机营的每个攻击直升机连都负责支援一个步兵营,并分配一名领航员到步兵营中充当联络官,联络官负责协调两个单位间的空运、攻击、飞行再补给和医疗后送等事宜。
部署到越南不久,1965年秋发生于德浪河谷的激战——包括X着陆区及其以北数公里外的A着陆区的战斗——便为美军空中机动部队的防御战提供了绝佳的测试平台。
■上图为美军第1骑兵师和第11试验空中突击师的臂章,1965年7月,第11试验空中突击师与第2步兵师合并为新的第1骑兵师后,继续沿用第1骑兵师的马头臂章。 ■上图是20世纪60年代初,第11试验空中突击师在本宁堡进行空中突击战术试验期间的一场演习中,空突师的士兵刚从直升机上下来,在着陆区向目标发起突击,空中盘旋的是两架运载士兵的H-34型“乔克托”(Choctaw)直升机。除了正副驾驶员,这种直升机还能运载16-18名士兵,美国陆军航空兵将其用作运输和搜救。 ■上图是越战时期,美军第1骑兵师设在汉聪山的“拉德克利夫”营地一角,可以看到巨大的第1骑兵师的标志,照片上方是第1骑兵师用于运输的“支奴干”直升机。 ■上图是越战时期的美军第1骑兵师士兵。他们后面的UH-1型“休伊”通用直升机机鼻上也有该师标志。通常UH-1型运输直升机可以搭载6-7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不包括2名驾驶员);UH-1型武装直升机则安装有两挺舱门机枪,机身两侧还带有包括火箭弹吊舱和机枪的武器系统。2 德浪河谷的战火
1965年夏天,越南人民军开始为它的主力师进入南越做准备。曾有一句古老的东南亚军事格言讲到:谁控制了中央高原,谁就控制了越南。越南战争时期,中央高原位于南越境内,横跨多乐省、多农省、波来古省、昆嵩省、林同省,战略上极为重要,是控制南越乃至整个印度支那的南部的要害。而当时,北越当局已经通过临近的柬埔寨的小道渗透到南越的中央高原地区,并开始在边境建立起根据地。北越计划从中央高原向东推进直抵海岸线,这样便可将南越一分为二。
然而,美国在波来古省的德基县和波莱梅县修建了两个基地,挡在了北越的东进之路上。对此,越南人民军计划攻击这两个基地,并“围点打援”——引诱不知情的美军或南越军大部队进入伏击圈予以歼灭。1965年10月,越南人民军进攻了波莱梅基地,集结待命区域设置于的曲逢山区(Chu Pong Massif,位于南越与柬埔寨边境)以东。在进攻行动中,越南人民军的步兵团遭到了美越空军的重创,不得不撤回基地休整并准备下一次进攻。
■上图是越南战争时期,美军在波莱梅修筑的基地,这个基地是特种部队营地。1965年10月,越南人民军对这个营地进行了一次不成功的突袭,美军随即展开大规模报复,两军最终于11月在德浪河谷爆发激烈碰撞。而在波莱梅基地遭遇攻击前,美越军队已经开始准备在这一地区发起军事行动——因为敌军频繁在曲逢山区附近的柬埔寨边境活动。而第1骑兵师后来的德浪河谷之战的行动区域也位于波来古省境内,这里有第1骑兵师的一个位于霍洛韦营地(Camp Holloway)中的直升机基地。1965年10月10日,第1骑兵师开始了第一次实战——参与旨在攻击越南人民军撤往柬埔寨的通道的“闪亮刺刀”行动(Operation Shiny Bayonet),他们的任务便是等待友军将大股人民军部队驱赶到伏击圈后发起进攻。然而,大部分人民军部队却早早地脱离了设伏地域。新式骑兵的第一炮没能打好。
波莱梅遇袭后,美国发起报复性的波来古战役(从1965年10月23日一直持续到11月25日),在这场战役中,第1骑兵师的最初战略方针是以巡逻形式在敌军可疑活动区域活动,直至双方接触;然后快速反应部队将在UH-1型“休伊”武装直升机的空中火力和被“支奴干”空运到着陆区的传统炮兵营的火力支援下对敌发起攻击。
11月14日上午10点48分,第1骑兵师第3骑兵旅第7骑兵团第1营共395人在哈罗德·摩尔中校(Harold Moore)的率领下,乘坐直升机分四个批次于德浪河谷的朱邦山下的X着陆区降落,这一着陆区正好位于越南人民军一个师级大本营的右侧。周边集结了越南人民军3个团(第320步兵团、第33步兵团、第66步兵团)的兵力,但第1营一无所知。第1营着陆后,开始向周边搜索前进。起初很安静,但一个小时后,当第二批空运部队抵达之时,战斗随即爆发。越南人民军的两个团——第33步兵团和第66步兵团从山上对第1营发起猛攻。第1营迅速结成防御圈固守待援。在接下来的三天内,美军在直升机医疗后送、再补给的援助下及直升机与固定翼飞机的火力支援下,与越南人民军展开了激烈血战,增援部队——罗伯特·麦克达德中校(Robert McDade)的第7骑兵团第2营、罗伯特·塔利中校(Robert Tully)的第2骑兵旅第5骑兵团第2营、乔治·福雷斯特上尉(George Forrest)的第2骑兵旅第5骑兵团第1营A连先后奉命增援,此战中,第1骑兵师约有1000人参战,越南人民军则投入了约2500人的兵力。战况之惨烈,人民军甚至几近突破美军阵地,以至于第1营曾不得不发出“断箭”的密语(即部队将被击溃)。
战至11月16日,越南人民军发现无望吃掉这股美军,遂于午后逐渐撤退。下午3点,在包围圈中饱受打击的第7骑兵团第1营和支援他们的第7骑兵团第2营B连及A连第3排乘坐直升机返回霍洛韦营地。第7骑兵团第2营剩余部队(C连、D连和营部连)、第5骑兵团第2营及第5骑兵团第1营A连则接过第7骑兵团第1营的任务,留在X着陆区,他们在那里挖了一夜的战壕。X着陆区之战,美军阵亡79人,负伤121人,越南人民军阵亡人员则在634人(现场遗尸)和1215人(估算)之间。对于第1营来说,他们顶住了数倍于己的敌军的攻势,这无疑是值得骄傲的,同时也证明了空中机动战术的有效性,但连续三天的残酷防御战也使他们几乎崩溃。
■上图是从低空拍摄的X着陆区,坐标为北纬13度34分4.6秒,东经107度42分50.4秒。 ■上图是1965年11月14日上午,美军第7骑兵团第1营机降X着陆区。 ■上图在是X着陆区血战中的第7骑兵团第1营营长摩尔中校。在后来的岁月里,他高升至中将军衔。 ■上图在是X着陆区血战中,在丛林间与人民军交火的空中骑兵们。 ■上图是美军正在空袭X着陆区前方的曲逢山区,这里是越南人民军集结之处,也是其指挥部所在地,当时越南人便是从这里向第1营发起大规模进攻。 ■上图是1965年11月16日,X着陆区的战斗落下帷幕,空中骑兵们将战死的同袍尸体搬上“休伊”直升机。3 血战A着陆区
11月17日上午,留在X着陆区的美军部队准备撤走。美国空军的B-52型“同温层堡垒”(Stratofortress)轰炸机接下来会对曲逢山区和X着陆区进行了一场地毯式轰炸的洗礼。因此,在X着陆区的所有美军部队(约900人)必须在轰炸之前撤到3.2公里外的安全地带。
上午9点,在进行了任务简报后,美军开始向附近的着陆区进发。根据命令,第5骑兵团第2营的500人,将领导队伍从X着陆区离开并机动到东北3.2公里外的C着陆区(Landing Zone Columbus);第5骑兵团第2营开拔10分钟后,第7骑兵团第2营和第5骑兵团第1营A连将尾随跟进,然后转向至X着陆区东北方向的靠近德浪河谷的A着陆区。在那天早上的早些时候,第7骑兵团第2营的行动军官吉姆·斯派尔上尉(Jim Spires)和航空联络官肯·韦策尔上尉便实施了侦察飞行,他们选择了A着陆区的一小片空地作为撤离点。中午11点17分,B-52临空,投下了共计200吨的炸弹,对曲逢山区进行了狂轰滥炸。11点38分,第5骑兵团第2营抵达C着陆区,第7骑兵团第2营和第5骑兵团第1营A连则转向西,向A着陆区开进。
然而就在A着陆区,越南人民军第66步兵团第8营从德浪河谷以东转移至此后一直在等待上级命令,他们中午在这里构筑了防御阵地并吃在午饭之时,从侦察兵处得知了一支美军的连级单位正朝他们的方向过来。越军指挥官阮胡安中校急忙将部队带入位于第2营右翼的防御阵地中。另外,在第2营正面,还有越南人民军第33团第1营和第3营营部。当时第33步兵团因为之前偷袭波莱梅基地遭受了严重伤亡,人手不足。但是,并不知情的第2营的行军队伍此时正沿着植被旺盛的林间的一条狭窄的小路延伸了约502米长。
当第2营队伍停下来后,中午1点20分,人民军的进攻随即打响。人民军先以迫击炮射击,随即发起冲锋。在遭到突然袭击后,这些倒霉的空中骑兵们立即展开防御并开火还击——在之前三天的战斗中,他们缺乏睡眠,早已筋疲力尽。由于地区内杂木丛林与象草浓密,能见度有限,敌我识别不易,人民军很快冲入美军阵地内,他们将第2营截成了两段。两军迅速爆发激烈近战,双方甚至开始了肉搏战。
■上图是在丛林中发起进攻的越南人民军。各连连长被叫至营纵队前方的营部迅速召开了个会议,确定在着陆区的一小片林间建立阵地,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坚守的位置。而在纵队更远处的同袍们,则自行建立小型的防御阵地,等待来自空中的救援。通常,步兵需要确保着陆区360度周边的安全——正如在X着陆区那样,但对于A着陆区外的大部分部队来说,这是无法实现的。激战中,空军的A-1型攻击机抵达战场,投下燃烧弹和250磅炸弹,这使得第2营的压力得以缓解。
另外,在战斗打响后,第5骑兵团第1营A连正位于第2营后方,他们迅速退出“死亡区域”至一个小型开阔地带,这里足够允许一架直升机起降并进行防御。福雷斯特上尉呼叫救护直升机前来照顾他的伤员,但飞行员没有降落,声称这里并不安全。福雷斯特回应他们:“如果这里不安全,我就不会呆在这了!”即使敌军火力环绕,福雷斯特还是能指挥一架直升机进入空地并带走他的几个伤员。至夜晚之前,三四架直升机先后降落,带走了A连的伤员,并为被困的A连进行了再补给。
■上图是11月17日在A着陆区的战斗间隙,一名医护人员在给幸存的美军伤员喂水。 ■上图是11月17日在A着陆区,在敌军火力下等待救援和疏散的第7骑兵团第2营的伤员们。另一头,随着战斗打响,霍洛韦营地的航空部队电台里充斥了来自A着陆区的第2营的请求支援声。而昨天与第7骑兵团第1营一起撤回来的迈伦·迪达里克上尉(Myron Diduryk)的第7骑兵团第1营B连,刚脱离X着陆区的血战进行休整,就再次处于戒备状态。大约在下午5点45分,B连被授命前去救援被围部队。
同时,在霍洛韦营地,第1骑兵师第229攻击直升机营C连连长贝内特少校率领从该营3连中抽调的12架“休伊”直升机组成救援机队直扑A着陆区。这个机队有4架直升机来自C连,4架A连第2排,排长为詹姆斯·沃尔上尉(James Wall),还有4架来自B连第2排,排长为罗伯特·斯丁内特上尉(Robert Stinnett)。
下午6点,贝内特少校的救援机队抵达A着陆区周边,此时天色已开始变暗。二级准尉杰拉尔德·托勒(Gerald Towler)回忆:“在白天,着陆区可能足够12架直升机降落。A着陆区是一片左侧稍微向下倾斜的草场,一大片树丛从中间延伸,众多蚁冢和矮树丛点缀其中。营长在那里建立了指挥所。”
救援机队从第2营头顶飞过,指挥控制直升机中,四级准尉亨利·安斯沃思(Henry Ainsworth)引导贝内特少校的直升机至着陆区,这大约在6点10分。贝内特少校回忆当时的场景:“炮兵正在开火。空军的A-1型攻击机来回穿梭,投掷下炸弹、火箭弹、曳光弹和照明弹,整个战场灯火辉煌。”
但是,由于现场所有灯光和指示剂混杂其中,更困难的是越南人民军用缴获的美国电台扰乱美军通讯(贝内特命令两两同时进入着陆区,但在敌军的干扰下,直升机却一前一后进入),两次着陆尝试都失败了。
“最后,地面的一个小伙子开始闪烁袖珍手电筒,和我们中的一架直升机取得联系。”贝内特说道:“我们跟着微弱的红色光线进入着陆场,几乎就像是一次仪表进场着陆。”
黄昏时分,跟随第2营行动的航空联络官韦策尔上尉与第2营的行动军官斯派尔上尉、第2营执行官弗兰克·亨利少校(Frank Henry)及第5骑兵团第1营A连的乔尔·萨格迪尼斯上尉(Joel Sugdinis)轮流跑到防御圈外的着陆区中央,用小电筒引导支援机队能够找到着陆场。
“自始至终,我们都遭受着猛烈的轻武器火力打击。”韦策尔上尉说道。之后,他看到头两次着陆尝试失败。他立即打开他的电台,“我和飞行员联系,讲述了进场途径的方向、直升机底部的高度、指示剂等问题。”韦策尔说。当贝内特少校和他的副驾驶汤姆·格曼一级准尉(Tom Gehman)进行第一次着陆尝试时,敌军子弹打中了他们驾驶的直升机的机身。驾驶第一架“休伊”降落的唐纳德·彼得罗夫斯基上尉(Donald Piotrowski)也说他的直升机遭遇敌军火力攻击,机顶也被打穿了,之后才意识到敌人“爬到树梢上,在我们入场时居高临下扫射我们。”
经过一番折腾,直升机终于降落。直升机枪炮手和机长迅速从机舱中搬运地面部队所需的补给物资,然后开始装载伤员。一旦装载完伤员,直升机必须机身前倾加速起飞。接下来,两架直升机一字排开,准备尽快加载地面部队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起飞频率之快,达到了30-45秒一次。
与此同时,第2营B连的50多名空中骑兵也落地并回到第2营中。看着友军从着陆点展开到着陆区中央的小灌木丛里,第2营A连执行官拉里·格温少尉(Larry Gwin)发现B连第1排排长里克·雷斯克尔拉少尉(Rick Rescorla)也来到了战场上。
“(雷斯克尔拉的)热情和高昂的情绪具有很强感染力。而且不久以后,在他的带动下原来的防守者们就发现情况变得更好了,且充满了斗志。”格温说。另一名老兵至今仍记得雷斯克尔拉“在周围四下跑来跑去,敲打着同袍的钢盔,‘快走!快走!’激励防御圈里的同袍打出去。”在夜间,第2营和A连在着陆区已经建立起两个防御阵地,死守防线等待支援。
就在A着陆区血战之时,霍洛韦营地里的直升机飞行员们已经准备就寝了。但是,从着陆区返回的第229攻击直升机营B连第2排排长斯丁内特上尉来到飞行员宿舍并询问那些刚从A着陆区回来的飞行员是否有人志愿执行另一项任务。“我需要一名机组人员,以及另一架直升机跟我一起行动。”他说道。
“噢,见鬼!我刚洗了个澡。还好我已经打扫干净了,可以跟你走。”二级准尉李·科米奇(Lee Komich)说道。杰拉德尔·陶勒(Gerald Towler)和肯尼斯·迪克斯(Kenneth Dicus)也自告奋勇地愿意一同前往。另外两名位于距A着陆区几公里外的C着陆区的机组成员也志愿前往。在斯丁内特的率领下,几名二级准尉——罗伯特·基斯(Robert Kiess)、达拉斯·哈帕(Dallas Harper)和唐纳德·雷诺兹(Donald Reynolds),以及一级准尉罗伯特·梅森(Robert Mason)将医疗用品、水和弹药装载上他们的直升机并于晚上10点升空前往A着陆区。
■11月17至18日的战场态势图。 ■左上图是杰拉德尔·陶勒准尉,右上图是李·科米奇准尉,他们都是第1骑兵师第229攻击直升机营的飞行员,在11月17-18日夜间,他们每人都执行了三次支援A着陆区的飞行任务。当他们飞抵A着陆区,发现那里除了凝固汽油弹的火光及指示剂的闪光已是一片漆黑,他们认为那里可能就是着陆区。他们在609米的高空中盘旋,认准地面手电筒的光线指引并开始降落。科米奇说,所有直升机的外部灯全部关闭,飞行员用他们面前的仪表灯观察仪表做指导。“除了当时在场的,很少有人会相信。但这一技术让我们所有人在那晚都进出了着陆场并活了下来。”科米奇说道。
斯丁内特是第一个着陆的,随后是基斯和梅森,跟着是科米奇和陶勒。但是,那时太多敌军火力射入着陆区,哈帕和雷诺兹不得不环绕这一区域飞行。而斯丁内特的直升机在卸下补给、装载伤员的过程中,屡屡被敌军子弹痛苦命中,斯丁内特不得不立即起飞并掉转180度,越过另两架直升机返回基地。
就在科米奇等待装载伤员之时,着陆区突然再次变成敌军射界中心。这时他的机窗旁有人大声喊“快滚出来!”并快速冲向掩蔽所。
“那是一枚穿甲弹,听声音,他好像是被击中了。”科米奇说:“着陆区里,曳光弹的轨迹在着陆区中交织,除了我们的一个机组成员,我们都离开了,他在第二天战斗结束后才被发现,打了一夜的呼噜。”在科米奇升空后,他向斯丁内特报告,浓烟正从斯丁内特的直升机中喷涌而出。“跟在我身边!”斯丁内特说。最后他们都安全返回了基地,但斯丁内特的直升机因为损坏而被停飞了。
午夜时分,科米奇和陶勒第三次被投入战斗。他们率领3架直升机(斯丁内特和迪克斯的直升机不在其中)返回A着陆区,机组成员们又进行了一次成功的进入和撤出。
在11月18日凌晨2点,第229攻击直升机营又接到了再次前往A着陆区的命令,该营C连连长贝内特少校被行动军官从波莱梅基地的床上叫起来,“伤员什么都不能做。”他告诉贝内特:“他们在为缺弹少药哭泣。”
“我告诉他,我可以再次执行飞行任务,并让他再找一名机组成员和我一起去。”贝内特回忆道。贝内特的副驾驶是格曼,那名和他第一次飞入A着陆区的一级准尉,这次又再次跟他搭档飞行。
此时,着陆场的战况变得更糟了,美国空军的喷气式飞机轮番轰炸和扫射人民军阵地。贝内特警告地面的韦策尔,他们无法找到一个适合的地方降落,而且油快耗光了。他们请求白天再过来。韦策尔告诉他,如果他们早上再过来,可能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了。
根据韦策尔的回忆:“贝内特又进行了一轮扫射,然后趁着混乱突围进入着陆场,在着陆区中降落并等待伤员被送上机舱。”而贝内特的直升机上的表示“油料将尽”的黄色警告灯开始闪烁,油箱在20分钟内将挥霍一空。“如果我们直线飞回波来古,可能需要15分钟。”贝内特说。他耐心地等待装载完成,然后起飞离去。贝内特还回忆,他的直升机可以装载4名机组成员和其他5-6人,但那天晚上,他一定装得更多。
而在科米奇第三次降落后,韦策尔请求多来一次运送伤员,安斯沃思四级准尉同意再次前往A着陆区,这是第1骑兵师的直升机部队的第五次、也是夜间最后一次进入A着陆区。
■上图是A着陆区的战斗结束后,第2营官兵抬着死伤者离开。4 尾 声
11月18日破晓时分,A着陆区的幸存者们发现,与之交战的越南人民军已经撤离了这一地区,战斗结束了。几年后,韦策尔上尉透露说,活着进入A着陆区的人中,有三分之二没能活着出来。飞行员彼得罗夫斯基上尉则说,当时伤员们的哭声甚至“能够盖过直升机螺旋桨的运转声和穿过飞行头盔。”但他又补充说,他们以打破纪录的时间将所有伤员都疏散到了波来古。
“支奴干”直升机驾驶员收到了另一个严峻的任务,那就是在这一天空运出所有战死者。A着陆区之战使阵亡名单在1965年的感恩节前又添加了115个人的名字,同时还有124人负伤。而越南人民军阵亡人数为403人(现场遗尸)至503人(估算),被俘2人(后被枪决)。
第2天,直升机又将第7骑兵团第2营和第5骑兵团第1营A连的剩余人员都运到另一个着陆区,然后返回霍洛韦营地。
在A着陆区之战中,在着陆区降落的直升机没有不被击中过的,但没有一架被击落,而在X着陆区则有4架直升机被击落,一名机组人员身负轻伤。考虑到着陆区中混乱和猛烈的火力覆盖程度,许多飞行员直到今天仍不太清楚自己当时是怎样熬过这么危险的任务并存活下来的。
■上图是今日的A着陆区,昔日的血战已无痕迹。德浪河谷之战是美军与越南人民军的第一次正面接触,双方都认为自己是此战的胜利者。尽管美军在这场战役中遭遇了沉重打击,不过单从损失上看,越南人民军的伤亡更为严重。而且,由在此战中认识到美军强大的地空火力和直升机机动能力,越南人民军改变了原有战略,从此对美避开正面冲突,转为游击战。而对美军来说,也证明了直升机在越南战场上确实是一种强大的武器和重要的资本,“空中机动能力”这一理论是有效的;同时,美军还发现,若没有重火力地面部队的配合推进,机降到敌后的空中突击部队是非常脆弱的。在后来的作战中,美军不断调整、改进这一理论。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X着陆区的战斗还催生了一部文学著作——《我们曾是战士》(We Were Soldiers Still)以及一部战争电影,这可能是这场战斗给文学界和娱乐圈的另一贡献。
■左上图是《我们曾是战士》一书,右上图是同名电影海报。这本著作的作者是亲身参与了X着陆区血战的第7骑兵团第1营营长摩尔,以及美国记者约瑟夫·L·加洛韦(Joseph L. Galloway),后者也参与了X着陆区之战。1965年时,约瑟夫是美国第二大通讯社合众国际社(United Press International,缩写为UPI)的记者,第1营在X着陆区血战时,他也跟随采访。如今看到的大多数关于此战的影像资料都是约瑟夫在战斗中拍摄的。1992年,他与摩尔中将合著的《我们曾是战士》一书问世;1998年,该书被改编为同名电影,由著名影星梅尔·吉布森(Mel Gibson)主演;1998年5月1日,约瑟夫被授予了铜星勋章,以嘉奖他在X着陆区血战中冒着生命危险抢救美军伤员的贡献。 ■上图是1965年时在越南采访的约瑟夫·L·加洛韦,在这幅摆拍照中,他穿着美军的制式橄榄绿作训服,头戴“虎斑”迷彩贝雷帽,挎着他的“武器”照相机,手持一支瑞典K冲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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