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黑夜,一车炽热炭红的砖,一路掉着煤渣,从窑洞里拉出来。
两个汉子抓着铁夹子,将砖码到场地上。
码完砖,一个汉子抬胳膊抹了一下额头,说,“好了,这是最后一车,完工!”
这汉子,又挑来两半桶水,用铁夹子夹起两块砖,放进桶里。砖已经不红了,但还冒着灼人的热气,放进桶里,桶里冒出烟来,发出呲啦的声响,“媳妇儿让弄两桶热水回去烫脚,嘿嘿嘿……”
另一个汉子说,“烫烫好,烫烫热乎!哈哈哈……”
这是一个小型的吊窑场,依河坝而建,是他们村子的,是这个村子土地以外的第二产业。
吊桥上面,窑工力圆用一块铁皮,将窑口封住,解下围裙,拉灭电灯,回到他的窝棚里。这是他的工地宿舍。
他的窝棚紧挨着吊窑,很简单,里面只有一个褥子,一个被子,褥子下面铺的是干草麦秸,很松软。虽然窝棚没有门,但却很暖和,窑膛里的煤还在燃烧,就像封住了的巨大的煤炉子,持续不断的烘热着他的窝。
力圆坐在被窝里,点了一锅烟袋,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飘出一段戏曲唱腔。
力圆30岁,是个光棍儿,但这不会太久了,村里的三婶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已经成了。女方是结过婚的,虽然结过婚,但还能生孩子,力圆很满意,他想,明年,他也可以抱上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了!
烟袋锅一明一暗,发出丝丝的滋润的燃烧烟丝的声音,收音机里的声音也有些飘渺了,天边几颗星星,像慈母的眼睛,安详地注视着大地。吊窑旁边,河水静静地流淌。
村里响起一阵狗吠。
力圆脱掉棉袄,关了收音机,缩进被窝里。劳累了一天的身体,躺在松软的地铺上,像飘起来一样舒坦。
力圆伸了个懒腰,正要美美的睡去,心里不由掠过一丝阴影,他怕那个人又来和他睡。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嚓嚓的脚步声响。随着,一个人影猫着腰,钻入了他的窝棚。
“力圆,睡了没?”
没等力圆再说话,那人便脱掉棉袄,裹着一身寒气,钻进力圆的被窝。
这个人叫大国,也是这个村里的,和力圆同岁,两个人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可是长着长着,两个人就像分流的溪水,境遇差距越来越大。
大国是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相当于首富,在村里还有土坯房,最好的房子也是瓦房的时候,大国首先盖起了1栋6间水泥平房,一层大院子,那气派,如皇家宫殿。
“哎呀……还是你这里舒服!软和!”
“扯,再软和,能有你家的席梦思软和?”席梦思床,力圆还只听说过,没见过呢。
“比席梦思暖和!”
“唉,再暖和又咋样,两个大老爷们,这大冷天儿的,放着香喷喷的媳妇儿不搂着睡,跟我一身臭汗挤在一起!”
力圆和大国比,是沮丧的,想想人家过的日子,要老婆有老婆,要孩子有孩子,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皇帝一般!而自己,光棍一条……
大国会经常来和力圆睡,每次来,力圆都会失眠,一是因为跟大国相比,他自卑,心情沮丧;另外就是大国会撩拨他,跟他讲他走南闯北,见到的形形色色的女人,和女人身上的细节;还有大国总是一惊一乍的,村里一有狗叫,他就跑出去。
今天,大国仿佛有心事,没有说他的见闻,他的经历。力圆也没有问,他想,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干活呢!
但是,他仍然是睡不着,他想起了大国的话,你要没有钱,娶了媳妇也养不住!他想,自己娶了媳妇,能留的住吗?又想,要不,跟他跑一趟,挣一笔钱就收手!
突然,一道强烈的手电光,照在力圆的眼睛上,力圆赶忙用手臂格挡,手臂却被人猛地死死按住。力圆刚要反抗,猛听的有人大喝,“不许动!警察!”
力圆当即吓得瘫了,不敢动了,当他的手臂被松开的时候,大国已经被警察戴上手铐,押出了窝棚。
大国的身体一阵哆嗦,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力圆哥,明天早上跟你弟妹说一声……”
“不许说话!”大国的声音被警察喝止住。
天地又沉寂下来,过了好久,力圆才缓过神来,他恍惚觉得是做了个梦,大国没有来,警察也没有来,可是他刚被拧过的手臂,分明还隐隐作痛。
他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这回他更加体会到,犯法真的很可怕,虽然警察不是冲着他来的,但他已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大国是个假钞贩子,也曾劝过力圆跟他一起干,力圆也动心,但是他不敢。大国说,“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你这一辈子也发不了财!”
力圆也觉得,他没有出息,发不了财,可是此时他想,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发不了财就发不了财吧,至少,自己每天能安安稳稳的睡觉!
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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