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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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兵赶到老家时，堂屋里已经站了很多村中的长辈，不及细看，他赶忙走进爷爷睡的房间。房间里也有三位长辈，一位坐在爷爷床尾，另两位坐在离床不远的矮凳上，他们是爷爷以前常去串门聊天的几位，他们正在聊着与爷爷有关的话题。

看到李兵进来，有人朝爷爷喊了起来。

“孙子来了，你看看吧，二哥。”

李兵的爷爷在家排行第二，所以村里都习惯叫他二哥或者老二哥。

李兵走到爷爷床头，握住爷爷伸过来的手。李兵没有感到温暖，而是一种微凉的感觉。

“爷爷，我回来了，我是兵兵。”李兵说道。

爷爷微微昂起头张开嘴，应该是要说什么，但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您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多喝点爸爸熬的汤，有力气就好了。”李兵好像是在和爷爷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爷爷的头又落到枕头上，眼睛微睁，看着李兵，手还握在李兵的手里。

李兵从两岁起就和爷爷一起生活，打他记事，爷爷就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头发没剩多少，牙齿也只剩几个，驼着背，但精神一直不错。

在年少的李兵看来，爷爷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有时候他觉得爷爷是个厨师，因为他能用老房子里的那口大铁锅做出很多美味的小零食。

有时候他又觉得爷爷应该是个医生，因为村里常有人来找爷爷看腿上暴起的青筋，爷爷用火烤过的针扎在青筋的某处，暗红的血立刻射出来，等血不再涌时，那人的表情也不再痛苦。

有时候李兵还觉得爷爷可能是个老革命，因为他经常要去李兵的学校参加会议，那里是村党支部所在地。

此时爷爷的呼吸已经不易察觉，需要盯着他胸口的被子，仔细辨别，才能观察到轻微的起伏。

爷爷今年已经九十五岁，在这之前，除了因被狗咬伤住了一次医院，几乎没生过大病。可是今天上午，李兵的父亲在电话里和他说，爷爷的年纪到了，让他赶紧回家一趟。

爷爷握在李兵手里的手突然紧了一下，眼睛也睁得更大了一点，并且嘴里说着话，但声音依旧很小。李兵把耳朵凑到爷爷嘴边，才能听清。

“我要解手。”爷爷说道。

李兵知道，爷爷是要小便。可现在房间里还有几位老奶奶。李兵站起来，对房间里的同村人说：“爷爷要解个手。”

待其他人都出去后，李兵关上门，揭开小便桶的盖子，拿着爷爷的外套走到床边。他刚掀开被子，想伸手去扶爷爷，可爷爷竞自己坐起来，熟练的下床穿鞋，走到小便桶旁边。李兵只是在一旁帮爷爷披上外套。

“爷爷好转了！”李兵心里高兴地想着。

解完手，爷爷又自己回到床上，脱下外套躺下，李兵上前给爷爷重新盖好被子。

李兵打开房门，对站在门口的长辈们说：“我爷爷要好了，他刚才很精神。”

长辈们没有说话，表情反而更凝重了。

当时，李兵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一直在高兴，反正假也请好了，就索性在家多陪爷爷几天。

他坐回床边，想把爷爷的手放进被子里。可当他摸到爷爷的手，一股冰凉的感觉瞬间传递过来。

还没等李兵反应，爷爷闭着眼睛喊了起来。

“娘啊！我的娘啊！我怕！”

爷爷喊的每个字都很清楚，他在喊他的妈妈，而且带着一种哭腔，像是四五岁的孩子在哭着喊妈妈。

接着就不再有声音了，爷爷的嘴还是大张着，呼气很长，吸气却越来越短。

李兵早已不知所措，站在一旁，任由泪水决堤似的涌出。

长辈们并没有慌张，他们喊来李兵的大姑父，他力气大，让他把爷爷反背起来，好让爷爷的身体能够舒展开。这是为了后面给爷爷换寿衣时方便一点。

李兵再也看不下去，他听到父亲的声音，知道父亲刚从工地上赶回来。他冲出房间，找到父亲，一把抱住，失声痛哭起来。

“爷爷刚才还抓着我的手，他还自己起来小便，怎么突然、、、”

“爷爷走的时候，你在他旁边就够了。”父亲低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