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

文/教授

1

我静静地呆在家里，那也去不了。

风，一路飞奔而来，拂过我的脸颊，吹乱了我的毛发，吹得这棵高大的椿树发出“咯吱吱”的声响，家也跟着椿树的晃动左右摇摆起来。很多次，我都试图展开丰满的羽翼，借助这强壮有力的风，自由自在地在蓝天飞翔，但是，全都以失败而告终。

夜色深沉，天空繁星点点，风还在耳边呼呼作响。我辗转难眠，看着身边劳累一天，鼾然入睡的父母，心中不禁愧意丛生。

三个月前，在躲过虫蛇的袭扰后，我和两个兄弟在父母的呼唤声中先后破壳而出。那一天，风和今晚一样强而有力。它掠过我的身躯，寒意阵阵。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想寻找一个温暖的地方，将自己藏在那里，眼睛却无法睁开，身体也酥软无力。在这树枝，羽毛，还有一些长条状的絮物搭建成的庇护所里，我奋力地向前蠕动着，无助地尖叫着，仿佛这个世界不是那么欢迎我。就在此时，一样毛绒绒的东西覆盖在我身上，它柔软无比，还暖暖的，好像又回到了壳里。我停止了尖叫，在父母的对话声中进入了梦想，在梦里自己飞上蓝天，躲进白云，躺在如同棉絮一样的云上。

三天之后，我睁开了双眼，世界以其独特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那个给我们带来温暖，并且毛茸茸的东西竟然是母亲的身体，她为我们遮挡住了呼啸而来的风雨。中午时分，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射下来，暖洋洋的。母亲轻拍着翅膀，灵巧地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时而将叶片上的露珠塞进我们的嘴里，时而将一片枯叶衔来放入家中。她那轻盈，优美的动作，如同舞蹈一般好看。那时，我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羽翼丰满，也要那样来回跳跃，自由飞翔。

2

这天，空中掠过一个黑影，随后听见母亲在树枝上急促而尖锐的叫声。这种声音让我们的内心焦躁不安，于是，也跟着喊叫起来。

“扑愣愣——” 一支庞大的鸟，挥舞着灰翅，直冲我们飞过来。它那钩子般的黑爪，正要伸向我。霎那间，母亲箭一般扑了过去，直啄向大鸟的眼睛。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几根羽毛随风翻了几个筋斗，飘了下来，——那是母亲的羽毛，大鸟的爪子转向她，她被抓伤了。此时，在外寻找食物的父亲回来了，他朝那只大鸟飞奔而去。大鸟见势不妙，扑打着翅膀，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家又恢复了平静，父母凌空飞翔，保护我们的身影却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渴望着长大，渴望着柔软有力的羽毛快快覆盖我的身体。在这殷切的盼望中，皮肤开始痒痒的，纤细的绒毛像雨后的小草一样悄悄地生长出来。渐渐地，微风轻抚，我不再感到寒意。在风中，我拍打着稚嫩的翅膀，颤巍巍地走动，迎接飞翔的到来，我甚至可以挣扎着从母亲的口中抢到每天的第一份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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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的某一个中午，太阳暖和地晒在家里，远处绿油油的麦子随风起舞。我微微眯眼看了一下四周：母亲不在，两个兄弟还在梦中。困意又侵袭而来，于是，我把头埋进树叶中，想舒舒服服再睡一觉。

突然，耳边传阵阵奇怪的声音，紧接着椿树开始发疯似地抖动起来，片片黄叶漫天飞舞。搭建在枝头上的家跟着左右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崩塌散落。那一刻，我们睡意全无。

这种声音在林子不常有，但我曾经也听到过，那是人类的声音。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探头一看，椿树下有两个小男孩，一个正沿着椿树往上爬，另一个在下面推。椿树笔直，挺拔，茎上没有旁枝，树干又光滑。小男孩爬了一次，滑落一次。正当我暗自庆幸，父母把家安在这么安全的一个地方时，小男孩又一次爬了上来，慢慢地到达树杈的位置，那里很接近我们的家。我紧张地疯狂乱叫，心怦怦直跳。他一手紧抱树干，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手伸了过来。看着那双慢慢接近我们的人类大爪子，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拍着翅膀，像母亲一样飞过去，将他赶走，可是，娇弱的身躯什么也帮不了我。突然，他脚下一滑，一声大叫，顺着树干溜了下去。

小男孩从地上爬起来，整整凌乱的衣服，摩挲了一下刮伤的双腿，气急败坏地朝椿树蹬一脚，两人一前一后，走了。

3

又过了二十天，田里的麦子开始泛黄，想死的知了不知躲在哪片叶子下不住地吟唱，高昂的声音吵醒了我的美梦。

我睁开眼睛，警惕地四处观望。母亲说，这是每天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确定没有危险后，我抖落身上的露珠，用嘴梳理一下羽毛，站起来，露出矫健的身躯。原来长在腹部小黄毛变成更纤细的白毛，从下巴到尾巴都被这种毛包裹着，背上更是杂乱无章，有黑色，有灰色，还有棕色。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翅膀变得和母亲一样大，一样有力。昨天，在母亲的鼓励下，我已经可以在树枝间短距离滑翔。飞的感觉真奇妙！像风一样轻盈，像梦一样自由。今天，母亲将带着我们飞得更高，飞得更远，去畅游蔚蓝的天空。

我展开翅膀，回忆起母亲昨天传授的飞行要领：双脚猛蹬地，身体大胆向前扑。我扑，我扑……，身边的树叶被扇得胡乱翻动，我却根本没有离开家。我急了，大声地鸣叫着，声音惊醒了熟睡的亲人。他们围绕着我，来回飞动，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的腿上。我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那些曾经给我带来温暖的长条状絮物将我的腿缠绕着，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挣脱。母亲用嘴啄，两个兄弟用爪子挠，我在那里苦苦挣扎，都无济于事。就这样我被牢牢地拴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