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渊的哲学“本原论( ontology))是:太极。
《易》曰:
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理学开山祖周敦颐(濂溪)先生说:
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根,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金、木、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
陆九渊说:
夫太极者,实有是理,圣人从而发明之耳。非以空言立论,使后人簸弄于颊舌纸笔之间也。其为万化根本固自素定,其足不足,能不能,岂以人言不言之故耶。
又说:
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曰一,曰中。
即太极也。(《陆集》22页)
周敦颐根据《易》经并汲取道家学说的智慧,创立了儒家“字宙观”(即哲学上的“本原论”),解决了宇宙生成,人类出世,万物形现的根本来源(即“万化之本”)太极。
陆九渊承接之。
陆学”有什么创见和发展呢?当然有。
《易》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
“三极”即“天地人”三才。阴阳、刚柔、仁义为“三极”。中国古人用“三极”概括宇宙万物。中国哲学智慧探索的对象即“三极”。
陆九渊说:
道塞宇宙,非有所隐遁。在天曰阴阳,在地曰刚柔,在人曰仁义。(《陆集》483页)
儒者以人生天地之间,灵于万物,贵于万物,与天地并而为三极。(《陆集》17页)
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人而不尽人道,不足与天地并。(同上)
人与天地并立而为三极,安得自私而不顺此理哉?
(《陆集》142页)
天以是理畀(bi)人,而举世莫任其责,则人极殆不立矣。(《陆集》127页)
这五段话,透露出陆氏对“天人”关系独特理解:“三极”的重点在人,人与天地参(即三),人有“人道”,有“人极”。如何立“人极”呢?天尽天道,地尽地道。天地之大德为生生。天地无言,却是生生不息的。人不尽“人道”能与天地并吗?
天无私心,地无私心。人有私心,怎么能尽人道呢?
人不同于草木禽兽,是有一颗有道德的心灵,因而灵于万物,也有别于天地,甚至憾于天地。但人类却没有认识到天赠给了“吾人心”,你不去自省,也不去自得,如果举世的人都糊糊涂涂、昏昏沉沉过日子,那“人极”就很危险,怎么能“立”呢?
儒者之所以与佛老不同,是公不是私,是义不是利,应当认识“三极”在“人”不在“天地”,在“并”而不在于“ 立一极”,如果你做人
各尽“人道”,还谈得上什么“人与天地并”呢?
陆九渊关于“天、地、人”的哲学思考,驰骋于六合内外,求索于虚实上下;极于无穷之高,入于无底之深;剔其未著,抉其未明;幽乎其幽,明乎其明;静中有动,动中有静;重于近而尽之遐迩,立于人而合乎天地,可谓“大”了!
因此,陆氏常说:
道外无事,事外无道。(《陆集》395页)
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之难?
道岂远而事岂难?意见不实,自作艰难耳。(《陆集》9页)
他将遥远的“道”拉至近处。他将难识的“道”引至“易”处。他将形上的“道”和形下的“事”统一起来,圣人称善,凡人易知。他的哲思焦点对准了“天地人”的人,以极大的注意力集中在“人极”。
在道(理)体现在“天地人”上,创造性地提出了一个奇特的哲学命题:会极。
他说:
涓涓之流,积成江河。泉源方动,虽只有涓涓之微,去江河尚远,却有成江河之理。若能混混,不舍昼夜,如今虽未盈科,将来自盈科;如今虽未放乎四海,将来自放乎四海;如今虽未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将来自会其有极,归其有极。(《陆集》398页)
“人能知与焉之过,无识知之病,则此心然,此理坦然,物各付物,会其有极,归其有极矣。”(《陆集》10页)
这里说的仍是“道德”范围。前段用“涓汇成江河”之喻,形象说明个人重视道德的价值。
孟子说:“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即此意。后段“与焉之过”化用孔子赞舜禹的话:“巍之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舜和禹真是崇高得很呀!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整年为百姓勤劳,一点也不为自己。此处“不与”一词是不为己,不私有,不享受的意思。这种道德规范,不脱“仁义”二字。“在人曰仁义”—这就是“人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肫肫(chun)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像仁那样诚挚博大,像水一样深沉静重,像天样浩茫广大—这就是陆九渊侧重于“人极”的“道”(理)。
会极(“归极”同),是人类特有的使命;会极,是人类最高道德;会极,人类和“天地并”独有的尊严;会极,人类理想的社会。
“会”字有主动之意,自立之意。但是,万物之灵的人,能否会极呢?
陆九渊振聋发聩的大声宣布:
天地人之才等耳。人岂可轻?人字又岂可轻?(《陆集》463页)
有伦理特色的中国哲学,对“人”的研究历来重视,但没有正规的“人学”。
“天地人并”尚未进一步提出“人和天地相等”,陆九渊首次明确提出来而且是天才、地才、人才相等。一个“等”字了得!有互尊、互交、互胜、互限、互补、互存的内涵。应当注意:“才”字训为人与万物初生之性,即人的质性。亦有生生的“大德”,浩浩的“潜能”之意。“人岂可轻”指的一个人;“人字又岂可轻”,指的人类。陆九渊此语是在“天人合一”的前提下强调人在宇宙中的位置以及人的真正自我价值。与西哲“天人对立”关于人的诸多论述大相径庭,与我国战国后期赵国哲学家荀况在“天人之分”的思想指导下提出人的“不求知天”、“性伪之分”“礼义之说”、“王霸之分”、“尚贤使能”等概念有所互补。“人”的价值学说也许同时至一高度。
陆学的“会极”思想似乎至今未有研究者注意。其实他的“人伦日用”“心学”最高命题应当是“会极”。“会极”是总目标,“心”是落脚处。可谓“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23)
特别是陆九渊对于“天地人”的经典式论述,将“人”与“人类”在天地中提到如此高的价值中心,是古今罕见的,其哲思“六互”的超前性、制约性,对于统一性及不可忤逆性,已为人类社会实践所不断证明,只是有人尚不觉不识不承认而已,其“平民意识”的特点正是“本诸身,征诸庶民”。他以自身作依据,从百姓那里得到验证的,就是:心。
“心”能“会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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