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然她妈丢了

文|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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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张然她妈丢了。

张然今年二十二岁，在本地的一所大学读大三。算起来，她妈也还不到五十岁，怎么能说丢就丢呢？

从发现她妈丢了到现在的两个月以来，张然学也没法儿上了。这会儿正是冬天，冰天雪地的，连个外套都没穿，她能走哪去呢？

不会冻死吧？

不！

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张然自己给否掉了。其实张然心里也在打鼓，毕竟不是丢了一天两天，两个月没找到了，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张然一边想着，一边在雪地里走着，也顾不上自己生理期的腹痛了，疯狂地在街上奔走，向路人询问，在站点停靠的每一辆公交车上发寻人启事。

“你妈啥时候丢的？怎么丢的啊？”

路人是出于好心，但更多的是出于好奇，毕竟生活那么平淡，遇上别人出了事，便忍不住凑过来打听打听。

张然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她妈丢了的前后经过，试图能从陌生人的口中得到一点摸得着、哪怕是摸不着的线索。

02

其实，这事儿要是讲起来，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张然小时候不叫张然，叫隋然。

隋然出生的那会儿，她妈张新兰二十三岁，跟现在的张然差不了多少。产房外，等着的除了隋然她爸隋正峰、还有姥姥姥爷、爷爷奶奶。从医生手里把隋然接过来，气氛陡然变了。原本满怀期待的五个人，只有姥姥姥爷两个人显得高兴。爷爷奶奶传统观念很强，见生出来的是个女娃，叹了口气，便转身而去，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她爸倒是没走，但也看得出眼神里透着的失望。

从隋然出生以后，她爸她妈就开始吵架。吵架也就罢了，夫妻之间难免拌个嘴。关键他爸不仅脾气越来越差，还开始动手打人。

吵架的原因，除了嫌弃隋然是个女娃，还有一个事儿，那就是隋正峰偷了张新兰陪嫁过来的五万块钱。

隋正峰偷这五万块钱去干啥了？——赌。

全赔进去了不说，还欠了一笔钱。

平时偷拿张新兰钱包里的零钱就算了，这次一下没了五万块钱，对于一个月几百块工资的张新兰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了。

仍沉迷于赌局的隋正峰不低头认错不说，反而施加家庭暴力，一次次将母女二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家里所有能随手抄起的东西，全都砸向过母女二人的身上。

直到有一次，隋正峰在吵架时，一气之下举起三岁的隋然向窗外抛去，还好被打倒在地的张新兰及时爬起来，扑过来一把抢了下来。

三岁的隋然，眼里烙下了悬在五楼窗口的风景，心里烙下了对父亲永远的记恨。

后来，伤痕累累的张新兰就起诉离婚了。

隋然也不再姓隋，改叫张然了。

03

离婚过后，隋正峰又来闹过几次，但后来逐渐消失了。

听说是为了赌博，去偷了钱，被抓了进去。再后来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张然和妈妈搬到姥姥家，一同生活。

张然她妈张新兰，并没有像其他故事中的女人那样坚强。

张然回忆说，记忆中，她妈的情绪总是很不稳定，动不动就生气，冲着她吼，然后又哭。小时候她不懂反抗，总是瑟缩一旁，到后来渐渐地开始和妈妈对着吵。不过每次看她妈到最后哭得伤痛欲绝，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日子虽然不算美满，总有各种小事出现，但总体上也算平安无事。

在张然十几岁的时候，姥姥姥爷相继过世。原本就不美满的家庭更显得倾斜、破碎。张新兰也变得更加敏感、脆弱了。

转眼张然就上了大学。虽然在本地读书，但大部分时间就张新兰一个人在家了。

同事老余是一个年近五十的油腻中年男子，结发的妻子本就不漂亮，现在更是让老余没眼看，两个人跟大多数人的婚姻一样，人过中年，凑合着过日子。老余发现，张新兰独自一个人，亲戚朋友又不多，便动起了歪心思。

经过一段时间的哄骗，终于把张新兰给睡了。

张新兰眼里，以为老余是真心待她。知道她过去的难过，是同情和爱怜她的，也总是好心地帮助她。所以当那事发生以后，她也不敢说什么，权当是“回报”老余了吧。

一次结束了，没想到老余再次找上门来。

老余巧言哄骗，让张新兰以为他准备好要离婚了，终有一天会跟她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张新兰积压许多的恐惧和失措，总算是有了一点希望和依靠，尽管是畸形的，也暂时让她情绪平缓了许多。

从这时起，便开始了一段长达两年的不正当关系。

04

预料之中的是，差点就“东窗事发”了。

两年的时间，足够让老余的妻子发现蛛丝马迹，虽然不至于捉奸在床，但还是向老余发出了质疑和警告。

老余知道妻子的脾气，惹急了什么事都干得了。儿子又刚结婚不久，这种事，更不能传到儿媳那里去。而且这事儿要是真的闹出来，自己的老脸也没处搁啊。

老余找到张新兰，瞪圆了眼睛，竖着眉毛，立起胡子，指着张新兰，告诉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后别再纠缠他，胆敢把事情说出去，弄死你个骚货！

张新兰还不明白，从始至终都是自己的幻想，从始至终都不过是老余的玩物罢了。

苦苦哀求，无果。

最终以老余一顿踢打结束。

本以为可以把压抑多年的情绪忘却，怎料到又被伤了一次。

张新兰彻底绝望了。

05

张然接到她妈电话的时候还在上课。

“怎么了妈，打什么电话啊？我在上课呢。”

“有人要杀我，快点离开这里。他们、他们给我手机安了地位，我不能打电话了，不能打电话了……”

放下电话，张然慌张地离开了学校，往家里跑。

之前只觉得她妈有些恍惚，没想到她妈这次真的疯了。

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妈已经不见了。

电话也没拿，外套都没穿。

她妈和老余的事，之前她妈没有对她说起过。这些事是她后来去她妈单位一点一点查问出来的。

老余听说张新兰不仅疯了，还丢了，知道跟自己有关系，心里也有点慌，但见就她一个小姑娘来找他，又放下了几分害怕。

“这事儿不能怪我啊，你妈她总来骚扰我，我是拒绝的，谁知道她怎么丢的……”

张然气不过，没时间听他在这狡辩，愤然离去。

06

终于，一个好心人在某个商场门口，“捡”到了张然她妈。

好心人拍下照片跟张然确认，张然都快认不出她妈了。蓬头垢面，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脸，身上穿着不知道在哪捡的破棉衣。

好心人将张然她妈送了过来。张然惊喜又感动，握着好心人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分酬金都没拿，好心人就匆匆离去了。

转过身再看她妈，张然仍是一言难尽。倒是她妈先开了口。

“然然，我不敢回家，他们会找到我的，会杀了我的……”

张然很想哭，但找她妈的这些天暗自哭过好多次了，现在反而哭不出来了。

张然把她妈送到了精神康复中心。

治疗了一段时间的张新兰，稳定多了，幻听和幻视的症状都有所好转。也许是吃的药中含有镇定安眠的成分，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

张然没办法正常上学了，暂时休了学。打工赚钱，照顾她妈。

我问张然，接下来怎么办啊。

她苦笑道，不知道呢。先治病吧。等我妈好一点了，就接到家里住。

至于老余，张然有再去找过，带了几个认识男同学一起。老余拿了几千块钱，就算是暂时了结了。

“还能怎么样呢？现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难以想象,张然这二十多年是如何成长的，此刻的她又如何处理复杂又痛楚的一切。

我也无法真正理解，那些如今被轻描淡写一掠而过、不为人知的过往，是张然她妈经历的怎样的艰辛，身体和心灵上承受了多大的打击。

张新兰今年四十五岁，现在每天吃了药，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什么都无暇去想了，过去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然而，不知道二十二岁的张然，明天会是怎样的未来。

她还相信爱情吗？

她对生活还是否有所期待？

人间各有各的不幸，我们总是抱怨着自己的生活。却总有人承受着你想象不到的痛苦。

珍惜眼下的日子，别失去自我，坚强起来，好好生活。

2010.09.29.1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