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锅，一生情

一口锅几代人，一口锅一生情

那年又逢秋收季，我早已忘却第几次踏上了这条蜿蜒盘旋，斗折蛇行，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回乡帮助父母收割庄稼。

天还没亮，父亲就去半公里外的水井去挑水，因为去的迟了井水就会被别人挑完，家里谁能煮出有米无水之粥！

母亲早已起床，点亮了大铁锅底下的稻草，开始做饭。由于稻草潮湿，火力不旺，炕灶里的火苗燃烧的或明或暗，摇摇欲坠，半死不活。

母亲弯着腰、弓着背，不停地朝着灶口吹气，不时地用笤帚扇打着灶口冒出的青烟。直吹的母亲灰头土脸，头昏脑涨，咳嗽连连；直扇的家中青烟弥漫，烟尘雾罩，烟雾缭绕。我不得不起床，亲自侍候这口祖辈分给父母，又养育过我二十年的大锅灶。

提起这口大锅，我就泪由心生，思绪万千，不由得深深思量。这口锅的口径七十五公分，直高足足四十公分，重达十五公斤，由千真万确的生铁炼铸而成。除了过大年掏灰渣，上新泥，常年稳坐在灶台上。无论你忙死忙活，心急火燎；不管你饥肠辘辘，饥不择食；直管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停地朝着灶口吹气；任凭用玉米秸、稻草杆使劲的烟熏、火烧；甚至枉顾你不息地摇曳着灶口里的柴苗；或者用火棍狠狠地捅着灶里的灰烬，它依然死气沉沉，稳稳妥妥，不急不躁，纹丝不动。直到烧掉了一捆捆秸秆，咳出了一团团烟痰，呛出了一行行眼泪，这口慢如蜗牛的锅才开始冒上了热气。

我看着这个灶炉就伤神，用着这口锅就来气。这口锅却也使我潸然动情，泛起缕缕往事的思恋，勾起丝丝忘却的记忆。

这口大锅是老祖留给爷爷最珍贵的遗产。七十年代前期，这口锅又成为爷爷分给我父母最值钱的家产之一！就是这一年，自然灾害严重，饥荒四起，田里的庄稼正值青黄不及之际，长势几近荒芜，断定秋季将近颗粒无收。爷爷家口众多，实在养活不过来，万不得已，只能把成家的儿子分门立户。为了让父母度过饥饿甚至死亡的这一难关，爷爷饱含眼泪，忍痛割爱，把父亲过继给了无儿寡女的大爷爷，同时分给了父母二十斤杂粮和这一口祖传三代的铁锅！

正是这口铁锅煮着馋人的苦菜叶，蒸着香浓的槐树花，熬着可口的玉米糊，养育着父母和我兄弟二人度过那苦苦煎熬的七十年代。改革开放后，农村经济日益繁盛。但是仅仅依靠田间地头微薄的收入，生活依然过得捉襟见肘，含辛茹苦。这口铁锅依然还是那么厚实笨重，稳如泰山。不过在逢年过节之际，偶然也能蒸出一笼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满带麦麸皮、让人染指垂涎的黑馒头；也能煮出一盘七大八小、棱角分明、满包萝卜陷、使人垂涎欲滴的饺子！

母亲满脸尘灰烟火色，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由得对这个灶台深感厌恶，尤其是这口慢慢吞吞的铁锅更是惹我生气！

我抄起了火棍狠狠地捅了几下灶炉中的柴灰，这一捅，真捅出了篓子。未燃尽的稻秸秆被捅到了炉坑里，不停地往外冒着青烟。母亲怕弄脏了我的衣服，心疼烟熏着了我的眼睛，再三劝说，甚至用手拉我，认为还是自己烧火最好。因为这个灶炉、这口铁锅，母亲一手使用，一手经营，整整依伴了二十个年头！

我拍了拍手上的黑尘灰，擦了擦眼角烟熏出的涩泪滴，气消了大半，心静了许多。我估计这口锅的灶洞一定积满了柴灰，于是我拿了一根拇指粗的软柳条，深深地探进了锅底，轻轻地左右抽扯，果不其然，烟火顺然间被吸进了炕洞，青烟冒上了窑头的烟囱。

这口锅终于煮出了带着新鲜泥土气息、香甜可口的红薯，熬出了清香扑鼻新碾磨而成谷子的小米粥，再夹上一筷子青椒白菜腌制而成的咸菜，这顿早餐吃的是那么的美味，吃的是那么的可口。

秋收的这几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任凭那条麻绳狠狠地勒痛了我的肩膀；任凭山一样重的稻子压弯了我的脊梁；任凭汗水湿透了我衣服的里外，我和父母都是实实的笑容，满满的幸福。因为我们背回的不只是粮食，背回的是父母的希望，背回的是阖家的幸福，背回的更是全村老百姓望眼欲穿的大丰收！

秋收已近尾声，场子上，窑头中，院子里，到处晒满了丰收的粮食。家中的那口铁锅，依然稳坐在炕灶上，但是它却每天变着花样地蒸出了一笼笼雪白酥软带着麦香的大白馒头；炒出了一盘盘清脆可口带着泥土气息的尖椒土豆丝；熬出了一碗碗热气腾腾附着稻谷芳香的小米粥；甚至烙出了一张张五香俱全葱花味十足的葱花饼。只有沉浸在秋收硕果中，只有享受在美味可口时，我才觉得那口老锅是那么的珍贵，才感到那口老锅是那么的动情！

现如今，社会经济发展的翻天覆地，农村中水、电、路基本实现了三通，老百姓家中的锅换了一茬又一茬。有铜锅，有铝锅，有轻便的薄铁锅；有炒锅，有焖锅，更是用上了电饭锅。但是父母仍然没有舍弃那口笨重老旧的大铁锅，他们认为再好的现代化家用锅，都比不上这口大铁锅。

逢年过节，我和哥哥全家要是回家团聚，人多锅小。于是母亲还是亲自动用这口大铁锅，蒸出一笼花样多端的大花馍，蒸出一大盘肉丸子，蒸出一大碗红烧肉。这口锅更是带给父母莫大的欣慰，因为这口大铁锅能炒出又香又脆的原味瓜子，五香瓜子；还能炒出各种味道的花生、大豆等坚果类食物，尤其是炒出的这些美味，火候不大不小刚刚好！看着儿孙们吃着大锅炒出的农村“特产美食”，看着小孙子们边吃边满地撒欢，父母亲喜在眉梢笑在脸上，连同心里面都是满满的甜蜜和幸福！

今年又到秋收季，我把给父母买的东西收拾妥当，全部打包完好，放在了车的后备箱里，手紧握着方向盘，脚轻踏着油门，把道路两边的树木远远地抛于车后。任凭飒飒秋风刮，任由树叶片片落，我又一次回到山村，帮助年迈的老父母收秋，又能吃上家中大铁锅做出的各种美味佳肴！

一口锅，几代人；一口锅，一生情。父母在，锅就在；父母在，天下的游子不管身在天涯海角，无论官位高低显贵都要常回家看看！

父母在锅就在，父母在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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