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我爸爸的梦想,是有一间自己的铺面。
他的口头禅是:"一铺养三代,代代有保障"。
我记得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在我们镇上摆地摊,卖些鸡蛋,蔬菜,干货什么的。
我经常看到他们日晒雨淋,蹲在地下献殷勤般的卖力吆喝,有时还被城管赶来赶去。
到收工的时候,用一个木制的三轮车,走十多里地将卖剩下的东西拉回家。天一蒙蒙亮,又出发往镇上赶。那艰辛,自是不用说的。
当我们上小学的时候,爸爸终于盘下了一间店面。简单的隔开,外面是店,里面是我们吃饭睡觉的地方。
我们也随着来到了镇上读书。生活,也算安定了下来。
每到月底,爸爸都要去后院给房东交租,回来总免不了要抱怨一翻:“交掉房租和水电,一个月下来所剩无几哦。”
那时起,爸爸就立下一个伟大的志向-要买一间自已的铺面。
我们的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我们喊他李爷爷。李爷爷有张圆圆的大脸,一对小小的眯眯眼,长长的眉毛往下垂着,每天笑嘻嘻的,活像个寿星公。
寿星公每天皮鞋擦得亮亮的,什么事也不干.他
的后面总是跟着一条小黄狗,口袋里装满了瓜子和花生,边嗑边这家瞧瞧,那家看看。这日子,总惹得我爸爸羡慕不已。
我们家吃饭晚的时间总是不固定的,一到吃饭的时候,往往有人来买菜或买些零零散散的东西,父母总是要忙完才来做饭。吃得也总是一些卖不完或者卖不出的东西。
可是当饭点一到,李爷爷家的红烧肉或腊肉的香昧总是像魔鬼一样穿过天井钻进我们的鼻子里,常常惹到我和弟弟口水直流。
有时,当我们看着饭桌上的菜,露出厌恶的表情时,爸爸总会用筷子头敲我们的小脑袋,并保证等他买了铺面以后天天给我们做红烧肉吃。
嘴馋的我,天天在心里念叨着:"爸爸,快有铺面呀,快有铺面呀!″
李爷爷不出去闲逛的时候,就会找人下象棋,如果实在找不到人下,他就会乐呵呵的拿出瓜子和花生,把我们当做棋友,有时也会逗我们玩。
他的儿子也照样是不用干活的,住在我们二楼,前几年他们的田地被征收了,有钱。
他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打打牌、看看电影、养养狗、下下棋。有时也到李爷爷家蹭饭。李奶奶一般会给爷俩,炒几个下酒菜,红烧猪脚、酸菜鱼、排骨海带汤、一碟花生米。我们路过的时候,好想此刻李爷爷叫我们过去下象棋,顺手夹一块给我们,或近距离闻闻也好。可一次也没如愿以偿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爷爷悠闲的收着租。爸爸依然每天忙个不停,买铺面的事常常挂在嘴边,可迟迟没有落实。
妈妈听烦了,就跟我们说:"莫听他的鬼话子,家里三个书包(我们姐弟三个人读书),能把我们供上就不错了,痴人说梦。″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我们一天天长大。同龄小伙伴个个陆陆续续出来打工赚钱。而爸爸的给我们三个的死命令,没读完大学不准出社会,而且要好好读,认真读,家里砸锅卖铁也供上。
在爸爸的高压下,我们没有辍学。终于,我们三个都相继出来工作。
我们深知父母的不易,个个勤勤恳恳,努力工作。
今年我们相约一起回家,想把爸爸一直念叨的事情给办了。
我们回到家,爸爸很开心。我们问起李爷爷怎么样了?
爸爸告诉我们:“前几年就他中风去逝了。人太胖了,运动也不够,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加在一块。一次摔倒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逝了。”
“那他儿子呢?”
“几年前赌六合彩输了,房子都卖光了,就留下老李留的那个铺面,”
“铺面还好吧?”我们追问到。
“好什么呀?新城区开起来后,旧城区就很少人去了。老李那个铺面呀,也不值钱了,再加上现在人人网上购物,新城区都生意不行了,再加上今年的疫情,更是雪上加霜。他那个铺面就成了他儿子的宿舍。他儿子养尊处优惯了,苦活累活干不了,前几天还来找我,看你们厂里要不要保安?″爸爸有些伤感的说。
哥哥有点急了:“那老爸,您的铺面怎么办?我们一人带了十万块钱回来,想把这事给办了?”
爸爸欣喜的说:“我拚命供你们上学,你们没让我失望,现在你们有出息了,拿着钱创业或继续深造。子若强于我,留田做什么?子若弱于我,留田又作什么?”我们看得出,爸爸的声音响亮中透出开心。
来深圳前,我特意去了一趟老城区。三三两两的店面开着,更多的是贴上了转让和出租的红纸。
老李的房子还在,但已经是破败不堪了。旁边很多人都已将旧房子重新建成了新住宅,而它夹在中间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有点想念寿星公李爷爷了。可物是人非,事事休!
疫情过后,我们把爸爸和妈妈接来深圳同住,但再也没有听到爸爸那句至理名言了-一铺养三代,代代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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