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定尘归 (3)

第三章 碧水灵台

扬州城郊，阳光明媚，清风慢拂。路旁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不仅令人赏心悦目，还散发出阵阵的清香，飘散在天地之间。路中间一辆马车的车轮于青石路相接，不断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与空中飞鸟的啼叫杂糅在一处，似乎也并不那么的难以入耳。不远处一条与道路平行的小溪在晨光照耀之下波光粼粼。溪中还不时有几条鱼儿跃出水面，鳞片在光芒四射之中也是显得美妙异常。

这一切，都令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语言是如此的美轮美奂，造物主丰富想象力以及强大的创造能力是如此的令人欲罢不能。

马车内坐着两人：一个是青年，衣冠楚楚，面如冠玉却略显苍白之色；另一人则是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约莫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不断伸头朝车外的景色张望，脸上挂着令人心醉的笑容。

小语一出门，也不像在府中那样拘谨了，欢喜的说道：“少爷少爷，你看，外面的景色好漂亮啊，以前怎么没看过？”陈子循微笑道：“是啊，多么美丽的景物，我也是好久没有看到了。记得上一次出来踏青也是一年之前，但那是跟着家人一起出的门，这次则是自已一个人出门在外，感觉上倒也是略有不同。”

小语想了一想，不太明白，但总是高兴的。陈子循也与她不住地聊天，心想这个姑娘在府里平时不怎么说话，这一出门就如同放飞笼子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为她感到高兴，心想或许这外面的自然世界才更加适合这个命运悲惨的姑娘，才可以为她解开心中的那个结。

陈子循忽然掀开帘子向车夫说道：“车夫，停一下车。”又对小语说道：“我准备下车去走一走，你呢？”“嗯，我也下去看看。”“好。”

二人走下车厢，沿途漫步而行，也可以更好的欣赏景色。小语或蹦蹦跳跳，或是在路旁摘下一朵野花摆在手中仔细观看，口中还在哼着小曲。陈子循则是负手在后，缓缓前行，一边看看草长莺飞、沉鳞竟跃。

二人慢慢前行，这时，一只彩蝶翩翩飞来，在二人面前不远处轻轻盘旋。小语便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这只蝴蝶，脸上露出一种特别的表情 。不多会儿，那只蝶竟向小语飞了过来，小语不自觉的伸出雪白的小手，蝴蝶便停在了小语的食指之上，蝶翅仍在轻轻的扇动。

陈子循看了，也只是微笑地站在一旁，并不说话。车夫则在不远处停住了马车等待着他们。小语仔细观看着手中的这只不速之客，只见它的翅膀从根部至边缘颜色越来越淡，呈现出了透明的样子。再仔细观看，上面有颜色的翅膀颜色竟还在不停的发生变化。小语第一次看到这种奇异的蝴蝶，心下好奇，便多看了一会儿。

陈子循走进了，对着小语说道：“你认识它吗？”“不认识这个，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蝴蝶。”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蝴蝶，而且刻意降低了说话的声音，生怕把它给惊走了。

陈子循于是说道：“这种蝴蝶叫作幻蝶，只因它们的翅膀呈现透明且颜色会发生变化，亦幻亦真。它们同一般的蝴蝶不同，一般的蝴蝶吸食各种花朵的花粉，这幻蝶却是以一种独特树木开出的花的粉为食。只因这种蝴蝶的关系，这种树便被称作幻树。”顿了一会儿又说，“这里既然有幻蝶，想必不远处就有幻树。幻树开出的果实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因为它可以让人显得更加年轻。若是将花瓣捣碎敷在伤处，片刻之间就可以痊愈。”

小语一听，连问道：“这是真的？”“自然是真的。”“那，少爷，我们可以去看一看这种树吗？”

陈子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小语，出门在外只有你我两个人，记住，你以后不用总是喊我少爷。”小语一愣，手指一颤，蝴蝶又飞走了。她便说道：“少爷，小语一直都是你的小丫鬟，您也一直是小语的少爷。”

“既然让你不用这么叫，你便不用叫。嗯，你比我年纪小，叫我一声陈大哥就可以了。”陈子循看着小语说道。小语脸一红，听着陈子循以温柔的口吻说出一个命令式的要求，实在是不好推脱，只是沉默着，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陈子循见她不好意思，心想女生面皮薄，不好强迫。只想着在家也就算了，但是出门在外总是被人“少爷，少爷”喊个不停，总感觉怪怪的。而且依着陈子循的性格，本就不喜把下人当作下人看待，若是人人生而平等，又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个世界。

小语低着头，慢慢从牙缝里挤出了“陈大哥”三个字来，陈子循看她窘迫的样子，心里好笑，于是说道：“好，以后就是这么称呼了。咱么继续走吧。”说着，边向前继续前进，小语是低着头跟在陈子循身后，不好意思再蹦蹦跳跳的了。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一碗饭的时间，只见那条小溪的对岸长着几棵大树，树高二丈有余，每棵树的周围都有几十只幻蝶在舞动双翅。想必这就是陈子循所说的幻树了。只见这幻树也没什么不同，开着白色的花朵，一朵朵都有杯口大小。只是季节不到，还未结出果实。

小语看到这么多奇异美丽的幻蝶，不禁抛下了适才的害羞之态，脸上又挂上了好奇的面容，盯着那些蝴蝶看着不停。

陈子循在她身后站着并不说话，也只是观看着这一切。

世上的事也许就是这么奇妙。你在看蝴蝶，我便看着你，身后或许还有别人在看着我，比如那个车夫。那远处又会不会有人看着那个车夫呢？不知道。蝴蝶呢？可能是在看着我们，看着这世间的千姿百态。它们也许不会有什么烦恼，不像人类那样每天勾心斗角，只是飞着、飞着。饿的时候吸食一点花粉，渴的时候饮上一滴雨露便足矣维持生命的延续。然而这一切，人类为什么做不到？

陈子循摇了摇头，不明白这些事。然而他并非真的不懂，只是不知那些人心中是如何想的。

假如说人类有一天也和这些蝴蝶一样，无忧无虑，四处徘徊，又会是什么样的样子呢？陈子循不知道，或许没有人知到，或许只有他不明白。

这时，一阵香风刮来，二人提鼻闻去，顷刻间全身舒畅之极。而这香味，正是来自这幻树所开之花。三年多来，小语还是第一次有到这种感觉，只觉得心中原有的烦恼随着这阵清风飘然远去，不会再回来。忽然间，只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回头一看，却是陈子循。她便连忙问道：“少爷，不不，陈，陈大哥，你还好吗？”

陈子循淡淡一笑：“嗯，不过是咳嗽而已，无妨。咱们继续走吧，再这样慢慢走下去，晚上就要露宿荒野了。”“嗯，好。”

再向前走，依旧是这些花花树树，二人便这般游花赏水，捕风戏蝶，一日之间，已走过了荒山野路，来到了一个小村庄，有山有水，环境确是优雅。

陈子循走到路旁一个村民的身边，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本在路边编竹耙，听见有人说话，回头一看，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公子，顿时生出好感，便爽快答道：“你是外乡来的吧，我们这个村子名字叫作碧灵村。你要是想进村子，往前直走就行了。”

陈子循道了谢，同小语向着村中走去。村子并不大，方圆不过数里，然而物阜民丰，家家欢声笑语，到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陈子循打发走了车夫，带上行李，找到了一家不大的客栈，要了两间房，与小语一人一间住下了。

当夜，用过了晚饭，陈子循见小语一人在房中，也不去打扰她，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村中打算闲逛一番，看看美丽的夜景，体验一下当地的民俗，顺便打发打发时间。

他见每家每户门口都点着两盏灯笼，心中奇怪，便找了一个村民，问道：“老乡，你们这儿为什么家家门口都要点上灯笼呢？”
那村民看了一眼陈子循，没言语，竟自走了，似乎是奇怪他问的这句话。陈子循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愣了一下，心想：怎么这人如此没有礼貌，不像白天那个编耙子的还说了几句。又想着出门在外果然不能事事顺心，便笑了一笑。然后他又走了几步，来到了一个凉亭之中。

陈子循向内看去，一个老者正杵着拐杖站在亭边，背对着他，似是在看些什么。

陈子循走到老者身边，施了一礼，说道：“老丈，在下初来此地，有一些事不明白，不知可否询问一下。”

老者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看着陈子循，笑了一笑，道：“哦？年轻人，什么事？”“我见这里家家户户门口一到夜晚都点着灯笼，这是为何？适才我问一人，他却不理睬我。”“年轻人，你是从哪里来的？”“晚辈从扬州来。”“既然是扬州，那扬州城千余年的历史，你可曾听说过几个故事？”“老丈，您指的是什么？”

老者微微一笑，自己先坐了下来，又让陈子循在凉亭中坐下来，说道：“千年之前，天下纷争不断，尚未一统。当时天下曾经出现过一批人，专门做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当时人称‘阴阖门’，还有一帮人称作“阳捭”。两派之间明争暗斗，有时又相互扶持，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据传秦灭六国，统天下的过程中，就有着这两派的暗中帮持。然而在秦国建立之后，秦始皇对这两派进行打压排挤，甚至暗中杀害其中的重要人物。”

陈子循听着，眉头一皱，说道“‘阴阖’，‘阳捭’，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老者又说道：“你既然听说过，想必并不简单，很少有人知道这些。想必你白天遇到的那人正是不愿和你说，才不理睬你。自秦过后，便几乎听不见关于这两派的消息了。但是大概在一百多年前，在扬州城中出了一大户人家听说好像是姓孙。孙家本来好像只是一个普通人家，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一夜之间就突然暴富。因为有钱了，孙家势力也越来越大，后来竟然连官府的人也有不少人听他们家的话，想来是因为有钱。”

陈子循这回知道了，说道：“孙家我知道，当初暴富之后可说是一手遮天，只是不知他是什么原因富起来的。听我父亲说过，当初的孙家似乎还联络过江湖中的黑道，不少武林高手为他家卖命，而那个销声匿迹近千年的两个门派，也时常出现在孙府之中，干下了不少缺德的事。”

“不错，当时有一个叫贾文章的也是扬州的一个大户人家，听说就灭门在孙家的手下，并且收走了孙家所有的财产。孙家几乎是做绝了坏事，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因他家势力太大。”

“嗯，我还听我爹爹说，扬州当时的刺史薛明易是个好官，看不下去孙家胡作非为，向上参了一本，遂将孙家为首几人抓住处死了。后来孙家的残余之人为孙家报仇，竟然偷偷溜进刺史府想要杀了薛明易。但是当时正有一个薛刺史的江湖朋友在他家做客，看见有人溜进来，就替他打发了，刺杀于是失败。”

老者听了，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刺杀虽然失败了，薛刺史却也在无意间收了重伤。他临死之前嘱托他的那个朋友，将其家人带到一个地方安置好，不能再呆在扬州城内了，否则只怕有更多的人前来寻仇。于是他的那个朋友就带领薛家上上下下百口人来到了一个离扬州城一日路程的地方安家落户，也就是现在我们这个碧灵村。”

陈子循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后来又是因为何故，家家门口要点上灯笼呢？”

“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说。”老者笑了一笑，接着说，“当薛家人在这里安家之后没多久，听说竟然有鬼怪常常出没。又听说这些鬼怪正是当初被薛刺史杀死的几个孙家人的孤魂野鬼，只因想来报仇，怨念不散。村中后来竟相继死了几个人，人们便开始害怕起来了。”

“过了些时日，薛刺史的那个朋友回到村中一了解情况，心下大怪，便出门走访，不久带回来了一件宝物。他找见了当时的薛夫人，告诉她在村中修建一座的灵台，上面供奉此宝。还让她通知到各家各户每晚在家门口点上两盏灯笼，鬼怪便不会再来伤人。事实果真如此，灵台修建好了以后，村中再也没有发生过闹鬼的事了，大家倒也安居乐业。点灯笼后来便成了一个习俗，流传到现在。所以村子因为这个宝物的缘故，在合上周围山清水秀，便叫作碧灵村。”

陈子循这回就全部弄清楚了，向老者道了谢，又问道：“老人家，您在村中是？”老者一笑，道：“老朽正是这碧灵村的村长，名叫薛方。”“原来是村长老先生。那薛村长，那件宝物现在还在不在村中？”

“嗯，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村子内的那处山坳里看一下，”说着朝西北侧的一个山坳那里指去，接着道，“那里有一座一丈二尺高的石台，上面供奉的正是我们碧灵村的宝物，纯阳玉珏。”村长说道。

“嗯，晚辈必定会一睹其神奇之处。”

“天色不早了，老朽也要回去休息了，年轻人，你呢？”“晚辈还想再走一走。”“那好，我先走了。”“村长慢走。”

陈子循送走了村长，仍在这凉亭之内，思考着一些问题，一些令他有些困惑的问题。而就在这时，他忽然便听见了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喊着自己，回头一看，正是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