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连已打开了车门,尚水睁开眼,还是缓缓下了车。路连扬着脸,一手插进西裤的口袋,一手指着不远处的洋房,说:“尚水,看!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尚水脸上丝毫没有喜悦的表情,只是隐隐地能看见她紧咬着牙关,鼻头也微红,一颗水钻从尚水的手包上掉落,没入了脚边的枯草中,世界就这样慢慢隐退,尚水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只看见阳光下的乔选站在棕红色的大门前向她招手,听着他唤:“尚水,尚水。”
路连等了许久没有回答,便望向尚水,却未料到尚水已是泪流满面,用脚踢走了一颗石子儿,又打趣道:“嗨,激动也不用成这样吧!把眼泪擦擦干,我们进去看看。”
“不,不要。”尚水拽住路连的衣袖口。
那栋房子她好久都未曾踏进了,也不知道那柿子树还活着吗,屋里是否积了灰尘,屋内悬挂的结婚照上面的面容是否还清晰,那衣柜里衣服是否还散发着乔选的味道。还有那天,她见到的黑影是不是乔选临走的道别。
遇见乔选之前,她似乎从未爱过一个男人,酒桌上喝得再痛快,化得妆再妩媚,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筵席一散,酒就醒,就再也不回头,更不用说夜晚翻来覆去的思念与如今这斩不断的情丝。
“去看看吧。”路连说道,语气温柔却强硬。
路连是她的新的开始,她相信乔选不愿看见她孤独终老然后死在阴暗的小屋里,于是她打算整理好心情重新投入去爱一个人,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与乔选又有什么不同呢?——她分明爱上的就是世界上另一个乔选。
噢,不,他不爱她。除去这一点,大概就真的是乔选了吧。
她不过以为自己可以爬出从前的伤心深井,没想到竟又跳进了另一个深井,这个深井更折磨人的是,她没有得到爱,却还常常忆起已经失去的爱。
“进去吧。”路连拉着她,走向那扇大门。轻轻走过的枯草发出细碎的声音,无论怎样迈开步伐,似乎都有一个跟随在后无法甩掉的人。
大门旁挂了一个黄铜门牌,上面用楷书刻了整齐的两个大字“路宅”。尚水经过看见此牌时,心里又是一声冷哼。屋里已有一个阿妈在忙,炖的鸡汤远远飘香。屋内的陈设与乔选的老房子到底不一样,沙发的白漆欧式桃木脚与青绿碎花相搭,水晶吊顶灯闪烁流动,哪里像老房子里的雕花红木沙发与古朴的木框灯呢。
尚水坐在精致棕色的餐桌前,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碗里的鸡汤,几颗红色的枸杞随着银色的汤匙上下浮动,小碗下搁置的那块餐垫上绣满了盛开得艳丽的红花,红的那么刺眼,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壁炉里悠闲地燃烧着木柴,“噼里啪啦”又轻轻炸开,火花星子溅落。路连坐在尚水身边,两个人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一起,在这温暖的室内,显得那么烫。
寒露霜重的夜晚,好像格外安静。蔡文兰陷在沙发里,李妈给她端来银耳汤,她叹了口气。
尚水和尚清到现在还未回家,用脚趾也能猜想到她们现在在干什么。蔡文兰一边想着她们都已大了就随她们去,一边又担心以后未婚先孕的名声难听得很,她一想到这里,又难过起来。尚长儒啊,你为何走得那么早,留我一个人为她们操碎了心。
当年结婚也是父母指婚,但巧的是,连面都未曾见过的两人竟一见如故,蔡文兰家虽是绣花发家,却也未少读经书,样貌谈吐样样不差,尚长儒更不用说,也是一表人才。两人新婚燕尔,什么都没做,就坐在床沿谈论庄子的顺从天道,还吟了一晚的宋词唐诗。
不过这么般配又浪漫的一对,老天爷看了也嫉妒吧,也许因此,便顺手带走了尚长儒。
快十年啊,蔡文兰越想越心伤,尚长儒走了这么多年,好像又未曾走过。这样的一份念想始终在她的心上,也始终不肯将真心付与另人。
蔡文兰拉着李妈又讲了许久,不过都是鸡毛蒜皮、耳朵都快磨出茧子的故事,李妈少说听了不下十遍,可是蔡文兰就是讲的津津有味,如同昨日才发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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