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款全键盘手机,触屏智能机时代很是罕见。锡色的键盘漆已经掉了不少,露出脏兮兮的塑料色,屏幕也多了好几道划痕——想来主人不太在乎贴手机膜之类的。公交车摇晃了一下,LED闪烁,一曲铃声悠扬传出:”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喂,是姗子吗?”
“对对,我在车上,今天车站的人特别多,我就没等你,等会儿回去了我先把粥熬上……”
“什么?哦,哦……那你忙啊,别累着,记得早点回来。”
嘟……嘟……嘟……直到那边挂了,他才按下退出键。倚靠在靠门边的栏杆上,他换了只手扶着栏杆,双腿交换了下,好活动活动已经酸麻的双脚。他乘坐的是一趟一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的长途公交,一头是他上班的工厂,一头是他和她的小家。
今天是周五,因为是假期过后第一个周末的缘故,等车的人格外多。他干了一天的活,本来已经很累了,排队时又排错了队伍,坐席成了站席,这让他有些不堪忍受。
“不过啊……”他想着想着,望着窗外飞逝景物出神。
一排排绿化带伴随着漫漫长路,远处是一片苞米丝色的麦田,地平线上偶尔会冒出几道黑黝黝的影子,那是附近工厂漆黑的烟筒。新闻上说,这些工厂破坏了环境,影响了和谐。
他问工头,怎么算是和谐了呢?
工头给他举例子:”你和你老婆在街上一块走,这就叫和谐!如果是和小白脸一块走,那就叫不和谐!这个和谐啊……就是这么几样东西摆在一块,人们看起来倍儿顺眼!”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觉得那些专家们用的词真是高深,两个字就把这么复杂的事情说清楚了,不愧是文化人。
但是他仍然不敢苟同。他回过头望了望车厢后部,透过那块大玻璃,他可以看到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棍状物若隐若现的在路的尽头矗立着,两侧各有着一栋椭圆形的水塔架。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硕大的男性生殖器图腾。
他很骄傲,因为那是他干活的厂子。他们厂是这一带最大的,不限制加班时间,所以加班费会给的很多。这让他感觉很好。
这个月,满脸青春痘,干活拼命的小子请假回老家娶媳妇去了。而他,因为熬夜加班过六次,拿到比上个月多八百的工资,前天已经给他了。
天气渐凉,他拿这些钱买了件羽绒服,名牌的,又薄又暖和。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的眼光飘向前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灰尘扬起的烟,他却透过重重障碍,看见了一间平房。
是啊,虽然很累,可是一旦想起了那里,就好像触摸到他心房中最柔软的地方,能让他忘记疲惫,充满力量。
那就是他们的家。
深夜。
一阵高跟鞋的踢踏响后,紧接着是稀疏无力的敲门声。他家的门,被敲响了。
他本来正拿着几张单词卡片,对着侄子的小学课本吃力的学着英语。三十岁的男人,发出模糊而好笑的英文,夹杂着浓浓的方言口音,却无比专注。但是一听到敲门声,他就立刻偷偷的藏起来收好,塞进他那半拉床的褥子下面,跑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肉色丝袜,脸上化着淡妆的年轻女性,身上还有一股怎么盖也盖不住的酒味。
门甫一打开,女人的膝盖就开始打弯,像要扑倒,他赶忙快步上前,用手扶住女人的胳膊,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
“你怎么才开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外面那么冷,你就让我站着!”
“快进来吧,家里有热粥。”
“你说!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错了!”
“我错了,是我错了,来,媳妇儿你先坐着,我给你到点水去。”
他从热得快里倒出一杯水,递到女人面前:”来,媳妇儿,暖和暖和。”
女人却不领情,一张脸紧绷着。他见这架势,怕她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敢追问,只是安慰着。她依旧绷着的脸忽然炸开,摇晃着起身奔向厕所,呕吐起来……
一直折腾到零点。
女人和他面对面的坐在床上,他从地上提起一个兜,说:”媳妇儿,我买了件衣服。”
就见女人立刻变了脸色:”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可你倒好,花钱不带眨眼的,挣个钱容易么?”
“你也不争气,上个月那么点工资,这个月还那么点工资,你看看隔壁老李,你们在一个厂子上班,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我说过多少回了,给你们工头买包烟,不要不舍得那些钱,舍得才赚得,你怎么就不懂呢……”
“唉……”女人叹了口气,男人欲言又止。
他默默地把包装拆开,是一件淡粉色的小袄,做工考究精致。
“这……这是给你买的……花了八百。你放心,这些都是我加班赚的,没有动咱们的买房钱。我想着冬天也快到了,你又是干促销员的,老要在外面站着,身子骨也没我壮实,肯定冻的很……”
“我特地问过服务员,这衣服看着薄,但是特别暖和,用了什么高科技。不会影响你的活动。”
他深情的望着女人,老脸微红:
“可不要忘了,今天是咱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啊。”
女人愣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一下子抱住了他,紧紧地,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她哭诉着:”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你已经很努力了,一切会好的……”
男人费力的深吸了口气,眼睛无比明亮,他回应着女人:”是啊,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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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抑或是我感受到了作者隐晦的叙述出的悲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