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田园清梦，两人地老天荒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归园田居 陶渊明

1.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

每每读到此处，我的思绪就会不由自主的飞到到那个山清水秀、纯朴自然的故乡，就会想到那对年过古稀的老夫妻，想到关于他们的一场田园梦，一段相濡以沫、细水长流的爱意。

随着时代的变化和发展的日益加快，原本秀丽的小镇，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出现了一家家具有欧式风格的酒店，而原本葱郁的山林、广阔的田地、清澈的河流……正一点一点被蚕食。原本繁忙的田园，也在经济挤压下，独留老一辈的人还在守望，剩下的就只剩杂草横生，一副荒凉景象。

我想在儿时关于播种、收割、农忙、秋收的记忆，到如今也早已渐渐消逝，变成回不去的时光。

有一日，在杏树小道上散步时，忽然看见原本长在小道一边斜坡上的荒乱杂草，被一簇簇青翠的洋瓜藤取代，周边则被耐心的铲平。坡地以前是田地，却因修这条景观大道被侵占，因为这里是属于邻村的土地，因拿到政府补款和相离较远，后来就渐渐闲置下来，任由杂草生长。

而如今却生长着大片笔直青翠的玉米，在一处低处，还长出一片宛若荷叶的植株，就如士兵般有序排列，我知道到收获的时候，会有美味的芋头。

我疑惑的又走了一段路，竟发现这样的景象竟一直延伸了一千多米，我就在想是谁有这般毅力，在日复一日间，开垦出了这么一大片荒地。

我就问身旁的母亲，才得知这田园种植是出自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之手。我就接着问他们住在哪里，母亲就指了指玉米地边，废弃鱼塘畔的小红砖房，就小小的一间，还是在很多年前建造，早已荒废多年的。那里不通水电，下雨还会漏雨，就连门都没有，如今再住人，还是对老夫妻，不免让闻着心酸。

听到此事，下意识的就会想到子女的不孝顺，怎么能够让老人独居此地，还要做如此密集的劳动。所以，母亲就一直说，都说老有所依，如今看到这对老两口的境地，太过心寒了。

我开始也是如此想的，就开始有点同情这对老夫妻。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他们只不过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就犹如苦行僧一样，无关其他，只为心中那个虔诚的信念，便义无反顾的走上一条我们觉得充满苦难的路。

这对老夫妻，前半生，为生活奔走，为子女操劳；后半生，依旧无法淡忘眷恋的田园，就来到此处造一场梦。

2.

我觉得比起那些整日在微信、微博上秀各种恩爱的人，这对老夫妻的爱才是令人羡慕的。

就像以前看过一段唯美的话：你进，我陪你出生入死；你退，我陪你颐养天年；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

这对老夫妻，是漫漫红尘中的平凡一对，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亦无荡气回肠的誓言。只有在牵手的那一刻，这辈子，就只有你，直到生命的尽头，在身旁的依旧是彼此。

我有这样的想法，是在有一次，在遇到老奶奶的时候，母亲与她闲聊时，我才得知。是老奶奶的老伴闲不住，身体还硬朗，就说要到乡下种地。而老奶奶什么都没有说，就在简单收拾后，跟着老伴来到了这里，一点一点的开垦出属于他们的一方净土。

而他们丝毫没有被生活的清苦压垮，脸上洋溢的依旧是幸福的笑容，丰收的喜悦。每日清晨起来，老爷爷就带着锄头，开始整理田地，等到月升日落，才缓缓归家。

而老奶奶就每日做好了饭，用碎花方布包裹着旧饭盒，带着一瓶粗茶水，送到田间给辛苦的老伴吃。

这时，他们会寻一处树荫下，就席地而坐，老爷爷一边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一边跟身旁的老奶奶闲谈，老奶奶有时听着眉眼含笑，不时用粗瓷碗倒上茶水，递给老爷爷喝。

虽然两人头发都染上大半苍雪，脸上爬满岁月痕迹，可依旧在彼此眼中是最美的存在。

风乍起，浮走一番闷热，消散几分劳累。天上云卷云舒，地上田园丰饶，老夫妻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仿佛时间都停止流逝，就剩他们，一直到地老天荒。

每当蔬菜成熟季节，老奶奶就背着一个老伴用竹子编制的背篓，采摘新鲜的蔬菜到小镇集市上卖。有时是水嫩的洋瓜尖，有时是青翠的辣椒，而有时又是饱满的毛豆……无论何时，都顺应时节，播下种子，勤劳照料。

还有就是他们的生活用水都是老爷爷到马路对面的公厕里接的自来水，在一挑一挑的挑到住处，从来都不让老奶奶挑水。而在公厕那里也住着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妻，守着公厕，负责着打扫卫生，如此他们渐渐熟悉后，送各种蔬菜到住在公厕里的老夫妻那也就是常事。每逢集市，大多数的时候，是老爷爷将蔬菜装好，再抬到公交车上，看着老奶奶所坐的车消失在远方。自己才抬着锄头，慢慢走向田间。

其实，恋爱时如蜜般甜。婚后，就是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事，有的人感觉重复无味，有的人却感觉幸福烂漫。

真正的爱情，或许不需要各种山盟海誓，只需一起走到老的心念，是在面对生活洪流下依旧不紧不慢，纯朴相守。我不嫌你一事无成，你不弃我年老色衰，就这样，慢慢到老，依旧做着喜欢的事，爱着老老的你。

3.

每到油菜花开时，公路一旁就被抹上一片嫩黄，风吹飘荡，恰似花海，真不知美煞多少路人。

每到此时，都会有人按耐不住激动之心，来到田间拍照留念，想要把这春天美景留下。就连蜜蜂都甚为欢快，勤劳的声音宛如小型演奏会。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于花间，若影若现，调皮可爱。

这道亮丽的风景，是这对老夫妻慢慢堆积而来。期间所有的汗水、劳累，也许在看到此番美景都随风远逝，心底幸福上涌吧。

每到农忙的时候，或是收货季节，他们的儿女子孙都会相约到这里帮忙。从清晨一直忙碌到晚霞殆尽，期间不是无休止的抱怨，而是时而闲谈，时而开怀大笑，时而一同休息。

那欢声笑语如银铃般清脆，飘到日益密集的房子上空，荡到那云之彼岸，划下田园梦。

其实，老人的选择，作为子女的支持还是需要勇气的，因为他们要承受各种流言蜚语，及不知情之人的指责。可是他们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而是有时间时就来到这里看看老两口，陪他们聊聊天，帮忙做做农活，修修破旧的小房子，添置点生活用品。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或许有的人觉得安逸清闲的生活属于他，而有的人又觉得忙碌充实的生活才是心之归处。就像有的人生来就爱自由自在，放荡不羁；有的人钟情于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而有人又向往轰轰烈烈，可歌可泣……无论如何，都有一种属于你的生活，到时候，就要看你是否有勇气去实现。

转眼间，已有三年，一方田园，早已堆积而成。

那些深埋在红土里的石块，早已被一点点搬开、铺放成碎石小道，纵横在田野里。这令我想到愚公移山，几度春秋，几代辛劳，终感动天神，移走大山。而现实里，这对老夫妻，用无比耐力，和对生活的执着，无比专注的做着他们热爱的事。

他们舍下一切繁华，过起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质朴生活，将所有的热情撒向他们挚爱的土地上，再如照料孩子般细心和呵护作物。从春雷夏雨再到秋霜冬雪，依旧如故。

他们仿佛相忘于尘世间，用淡淡的日子，写下感人的爱意情长。让我这个匆匆过客，偷偷落笔成字，付与流年。也许，在多年也后，我也会在某个地方，造一个属于我的‘桃源’，身旁也有一个人陪我青丝白雪，年华老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恰巧有你在身旁，真好。

今夕，明朝，浮生未歇。

一箪食，一豆羹，一瓢饮，一生，一代，一双人。

曾有，一方田园清梦，两人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