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宠独子大保争食,争彩霞天龙挨打
第27章:家庭主妇有卓见,俩书呆子终折服
一1957年是新中国历史上重要的一年,在这一年开展的反右派斗争对以后的岁月有着深刻的影响,通过这次运动王闻道和朱敏怡对白淑贞有了全新的认识。
自从意识到解放前的婚姻不受法律保护,白淑贞就注意看报纸和收听广播,一开始是因为冤屈,内心不忿,她就是想彻底弄明白新社会的法律章程,听的看的时间长了她也养成了关心时局关心政治的习惯。
别人听广播一般不是听曲艺就是听故事,而她关注的却是新闻联播、时事评论、先进模范人物报导等节目。建国以来的大事,如:土改、镇压反革命、抗美援朝、中苏友好、三反五反、公私合营等她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对什么是革命、什么是政党、什么是阶级、什么是政治运动她也知道个大概。
只不过她从不参与王闻道朱敏怡有关政治的讨论,怕说不好让这俩人笑话。人家是老师,每周都参加理论学习,自己一个家庭妇女能懂得什么?
自四月末以来王闻道和朱敏怡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淑贞就决定让孩子们先吃饭,自己等他俩回来一起吃。五月二号吃晚饭时两位教师又议论起当前的形势,说从明天开始党外人士正式开始帮助党整风,领导号召每个人都要给党提意见,都得参加大鸣大放。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定要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讲出来。这叫向党交心,帮助党改正错误。
白淑贞饭吃得很慢,表情凝重地听他俩对话。
闻道对敏怡说:“咱们局房产处的那个老韩头不知你听说了没有?他是转业军人,老家是江西的。去年我们校修房子他是又和灰又抹墙,开始别人说他是处级干部我还不相信,和他们瓦工组的工人们一聊才知道还真是。只因为建国前他是一个开国元勋的警卫员,老首长来本市视察时说了一句关怀他的话他就成了后勤处长。
“这个人上任不到三个月就把处里的全年困难补助金都发出去了。原来他这个人头脑简单,心又软,职工家属找他哭诉家里怎么怎么的困难他就批补助。上台没一年就犯了好几个错误,局领导找他谈话批评他,他说啥也不当处长了。他说他实在不会当官,最喜欢的事就是干泥瓦匠。最后是保留处级待遇,到维修队当了瓦工。
“我是这样看的,治理国家关键是用人制度。有功不等于有能力,可以论功行赏,但绝不可以论功封官。对吧?当领导就得德才兼备才行,不能因为和某某首长有关系就破格提拔。还有,像什么科研、考古等专业性极强的单位安排书记就得慎重,如果不是专业出身而是个文化水平不高的转业军人就难免指挥失误,这会给我们新中国的建设带来损失,不过我一时还没想好怎么提。”
敏怡热情也很高,她说:“我们党就是伟大,你看古今中外哪有允许党外人士给执政党提意见的?是吧?我不像你想得那么多那么远,我就给我们校的党支部书记提点意见。”
“你提啥?”
“我们校的那个李书记,对年纪大的,长得不怎么好看的女老师不爱搭理,有时还发火。对年轻漂亮大姑娘小媳妇却是态度和蔼,说话时总是满脸带笑,还经常下班后留下她们中的某个人作个别谈话。听说他老婆为这事还找了局党委,在群众中影响很坏。我打算这么提…”
她忽然不说了,看着淑贞奇怪道:“诶,大姐,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们?”
这时闻道也发觉淑贞不对劲,就问:“大姐,你怎么不吃了?”
“吃,吃!我还怎么吃?”淑贞说着把饭碗使劲地往桌子上一撴。此时的她面沉似水,好像是真的动了气:
“王闻道,朱敏怡!亏你俩还是走南闯北的人,怎么说起了孩子话?看来以前我是高看你们了。不要以为我这个家庭妇女啥也不懂,跟你们说,当初在陶河屯那会儿我的确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可是我来这十年了,十年了!听了十年的广播,看了十年的报纸,可以说是受了十年党的教育。你们说的那个政治我也懂得一些,什么是政治?你们真的明白吗?”
王闻道朱敏怡一下子让淑贞给问住了,是啊,什么是政治?
见他二人不答,淑贞接着说道:“我认为绝对服从党的领导,一心一意跟党走,跟着领袖走这就是当今最大的政治!你俩不是说我是这个家的家长吗?我这个大姐就真当一回家长。我跟你俩说,不管领导怎么动员,也不管别人怎么给党提意见,咱们就是不提!必须一言不发!听明白没有?不许给党、给任何领导、任何党员提一个字的意见!领导要是问为啥?咱就说没有意见。”
此时的淑贞表情严肃,口气像是对学生的训斥,又像是领导对下级的命令!带有不可抗拒的威严。以前的淑贞,说话是商量的口吻,表情是认命的淡定。闻道和敏怡一直认为她肚里装的只有被抛弃的苦水,头脑中有的只是老守空房的冤屈和不忿,什么时候又懂得政治了?
看着这两个书呆子疑惑不解的表情,白淑贞真的火了:“怎么?我说的话你俩是没听明白还是怎么的?啊?怎么都不说话?”
闻道和敏怡这才一叠声地说:“明白,明白,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可是什么?你不提意见即使没功也不能有过,须知舌是惹祸的根苗,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祸从口出啊!古往今来因出言不慎获罪的例子还少吗?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啊!”
王闻道和朱敏怡相互看了看对淑贞点点头表示接受她的意见。
第二天晚上,俩人又是很晚才回来,淑贞急得什么是的,连忙上前问:“情况咋样?”
“啊,先吃饭再说。诶,大姐,今天这饭怎么煳了?”
“咳,走神了,就担心你俩挺不住把意见提了?”
敏怡笑了:“看大姐说的,还挺不住,像上刑似的。”
“别笑!没说吧?”
“你都这么说了还能记不住?不过?”
“又不过,还不过什么?”
“问题的关键是我觉得我们既然热爱党,就应当关心党。党像人一样也会有缺点和错误,帮助党改正工作失误有什么不好?又有啥可害怕的?”
“你看看,又来了不是?你怎么还不明白?关心、爱护、帮助你改正错误,这话只能是上级对下级说,不能倒过来。让我说你们什么好?看样还想提是不是?还改正错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眼下就在这摆着,还用说吗?我在先,你在后,我俩有仪式,你俩什么都没有,谁对?谁错?怎么户口上写的你是妻我是姨?”
发怒的淑贞又看着闻道说:“你不总说你错了吗?既然知道错了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为什么不改?啊?改呀!立马就改!”
见他夫妇二人尴尬无语,她口气缓和地说:“我知道,有些错是没法改的,我的意思是整风会上意见真的是不能提,历来都是以成败论英雄,你俩都是念大书的这个道理还用我说?革命军人不当书记谁当?难道还让你当?你倒是懂教育你当得了吗?我再说一遍,无论上级领导怎么动员,一定要牢牢记住,咱对党就是没有任何意见!”
闻道为难地说道:“那,现在是领导要求每个人必须发言,怎办?”
“发言可以呀,咱没意见,提不出来嘛,是不是?你不是觉得共产党伟大吗?”
“是啊,共产党就是伟大嘛,这可是我的心里话。”
“哎,这就对了,你发言就说共产党伟大嘛。”
“可人家是让你提意见,没让你唱赞歌呀?共产党伟大不用我说谁不知道?”
“要我怎么说你们糊涂呢,你心觉得共产党伟大为什么不说党伟大?干嘛还要挖空心思找意见提?你给党提意见就证明你对党不满,就证明你跟党有二心,懂吗?还大鸣大放?什么叫鸣什么叫放?你俩想过没有?啊?只有心中不满的人才要鸣;肚子里有气才要放,我知道你俩对共产党是真心拥护,咱一没有不满二没有怨气你鸣什么鸣?放哪门子放?”
敏怡想了想,看着闻道说:“诶,大姐这么说还真有点道理。”
淑贞说:“什么叫有点道理?就是这么回事。”
闻道好像也想明白了,不由得向家庭妇女请教起来:“那?贞姐,实在推不过去的话那我该怎么说呢?”
淑贞心想这话还用教?真是个榆木脑袋,死心眼。她本想说:子不言父过,儿不宣母丑。话到嘴边又改为:“你就这么说,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嘛,叫:'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广播里不是有把党比母亲的说法吗?不要说母亲没缺点即便有缺点做儿子的也感觉不到不是?实在是提不出来嘛。”
闻道笑了,嘴上说:“好吧。”心里却想:到底还是没参加工作的家庭妇女,这算什么话?妈妈儿子的都上来了,别人还不得认为我是在说假话?再说了,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太没水平嘛!
回到楼上卧室后闻道对敏怡说:“既然大姐态度这么认真,这么激烈,那我们就听她的吧,不提也罢,反正咱们不提别人也一定会提,党中央一定能听到这些声音的。”
“是啊,贞姐和我们住在一起十年了,从不干预我们工作上的事,说话也从没这么严厉。她关于政治的理解仔细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她不让咱提意见咱就不提吧,让她担心总不好。咱们亏欠她的太多了,刚才她问谁对谁错,你不感到无地自容吗?”
“是啊,不过她一不学习文件二不参加讨论的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我不认为她对当前的政治有多么了解,她的生活习惯和和处事态度都是她父母传给她的,她这种态度一定和她的父母有关。你知道旧社会的老百姓对当官的都有畏惧心里,她这就是旧社会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
“嗯,对,我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
见闻道不语敏怡又说:“对了,刚才大姐说你既然承认错了为啥不改?啊?现在你就下去改。”
“别闹了,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整风座谈会吧。”
六月五号,闻道下班回来说:“大姐,今天领导亲自记录,非得让我说,我实在推托不过,就…”
淑贞吓得脸都白了,没等他说完就急切地问:“你说了?你是怎么说的?”
“嗨,没办法,我只好按你的意思说了,要是没准备还真就麻烦了,说完我都不敢瞅别人。”
听闻道如此解说淑贞的脸上又恢复了血色,再一次地叮嘱道:“如果再要让你说的话,你就说没有了。你呢?”
敏怡说:“我什么都没说,领导也没逼我。”
淑贞心情略显得轻松些,连说:“好,好,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就放心了。”
见白淑贞认真的样子王闻道终于忍不住问:“大姐,你这么害怕我们给党和领导提意见是不是跟你家祖上被贬有关?”
“你这是听谁说的?”
“恍惚听老辈人说起过。”
朱敏怡瞪眼看着白淑贞说:“噢,大姐,真有这么回事吗?”
白淑贞沉默了好一会儿,见闻道敏怡都看着她等待下文就慢慢地念道:
万岁下诏求直谏,
我祖遵旨进忠言;
忠言逆耳龙颜怒,
天威不测须臾间;
念及前功死罪免,
削职发配在河涧;
为民难议朝堂事,
不种因果只种田。
哦,白家祖上还真是因言获罪了。朱敏怡问:“大姐,这诗是你们家谁写的?”
淑贞苦笑道:“哪是谁写的,是我胡诌的。听我爹说万岁爷在时我们家是严禁议论这事的。搁在那时这就是反诗,朝廷知道了是要杀头的。你们应该懂得,不给上级提意见这是官场的规矩,照我说的话做没错。”
闻道说:“大姐你放心吧,我们不提就是。”
睡觉前敏怡对闻道悄声说:“咋样?我猜的没错吧?问题的关键是大姐受封建社会的影响太深了!咳,社会主义社会怎能和封建社会相比?旧社会国家大事跟本不是普通百姓议论的事,那时候讲究的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我们可以帮助党整风!这是多大的变化呀。她把咱们给党提意见看成是孙安动本海瑞上书了,贞姐有四十了吧?”
“是。”
“难怪她坚持从一而终,封建思想害死人,有时我真替她感到难过。诶,那你还提意见吗?”
“嗨,今天我都这么说了,还怎么改口?要提也只能说是提点建议了。你呐?”
“我真想提,看着来气,党的形象不能让这几个作风不良的人给败坏了。”
“我看你还是要含蓄些。别说得那么露骨。”
“这我知道。”
第二天领导到局里开会,单位的会没继续开。
六月八日。人民日报发表了《这是为什么?》的社论,吹响了反右斗争的号角。王闻道、朱敏怡俩人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怎么会是这样?接下来单位还是接连开会,但这回是反击右派分子向党猖狂进攻,清算他们的反党罪行了。
王闻道所在的十三中学校揪出了三个右派,另有一些提了些不痛不痒意见的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批评。任成松也是其中之一,组织上给这些人定性为右言。电台、报纸上批判声讨右派分子的文章铺天盖地,直到这时王闻道和朱敏怡对白淑贞的政治见解才算是彻底地服了。俩人悄悄地和淑贞说:
“大姐,真得好好谢谢你啊!”
“贞姐,要不是你拼命阻拦这回我俩可真悬了,说不定就被打成右派了,不用多一条就够。诶,大姐!你咋看得这么准?”
淑贞说:“咳,什么看得准?我觉得事情就应该是这样。”
下一章:王闻道愧受表扬,王晓晗争恋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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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这书可能不能出版吧,怎么可以把实话说得这么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