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年关,母亲的事情就越发多了起来,除备置各种食品之外,还要给我做新衣服,为我一年的寒暑冷暖做初步打算。
我小时衣服全是母亲亲自做的,她在医护主业之外,开发了成衣副业。春天她织毛衣、毛裤,夏天她做棉衣、棉裤,春节前还要给我添制新衣,买布、画样、划线、裁样、裁剪、缝纫,她自己全包了。值夜班、熬夜做活,做一大家子人的衣服,我不知她是如何挺过来的。
母亲做的新衣服是有设计感的,我的新衣基本全是旧布改做,母亲要拆对着补缝,完全改头换面,我现在还记得几件的样式,兜用格布,袖口处是格布的拼接,领子下的系扣也极具匠心,8岁时,过年我穿着新衣,头上戴着母亲织的绒线帽,脖子上挂着望远镜,神气极了。10岁时,我去海拉尔第二次见奶奶,母亲给我做了件活里活面可拆卸的棉衣,海拉尔将近零下40℃的天气,我一点儿也没觉得冷,棉衣平整合身,不臃肿,不笨拙,私人定制引得那些远亲啧啧称赞,我乐于听人夸母亲手巧,但总觉得面料不够鲜亮,那时我会觉得家里做的,拿不出手,却没想过母亲为此熬了多少夜。到我读初中,母亲就没再亲手给我做新衣了,她说家里条件好些了,我长大了。当我把这些形成文字,孤灯下,缝纫机哒哒作响,不时用口咬断线头的母亲,这些深刻印象又再度回到心头,她熬夜只为了早点儿给稚子一点儿惊喜。
在一个小县城生活,正式学历初中毕业,限制了她才能的发挥。在晋升职称前,她从未接触过日语,但她会背下整本日语书,以应付考试,用全县第一的成绩堵人家想落选她的口实,父亲现在仍常与母亲玩笑:“你好歹也是大学学历!”是的后来她又进修了专科。她小说看的比我多,她接触社会面比我广,她想学什么就没什么学不成,她一辈子要强。那些年她和父亲供养着我几个叔叔上学,她不出一句怨言。我常想如果不是因为家庭缘故,母亲完全可以从事服装设计,可以从事绘画,即便这些天赋完全没有,她也能成为一个大夫,因为家庭她放弃了几次进修学习的机会。和很多传统中国家庭一样,我的启蒙教育完全得益于母亲,她教我作文、绘画……,五岁过年时,她哄我睡觉,我躺在炕上听她讲雨来的故事,默默流泪。可惜我凡事少了一点她的执着念头。
前几日和母亲聊天,谈起成衣往事,“家里还保留着一些你从未穿过的小衣,那时做什么都精神头儿足,还是年轻啊!”母亲总是安排好富余,我小时真有一点儿怕她,怕她不断添衣问暖,我总执拗地说:“我不冷!”几句话,又引人回到了过去,她眼睛有些出神,我不愿多提,免她神伤,当下她时常自伤不如过去能干了。
我十二岁前的每年大年三十儿早晨,母亲都会拿出亲手做的衣裤,让我穿。帮我扣上扣子,系上拉链,抻抻衣襟,拽拽裤脚,不时用手平整下布料,“肥瘦这样刚好,还得长个儿。”她自信地评价。现在想想,那会儿衣裤的胶味(为使衣襟笔挺通常涂胶)真好闻……由此,年味儿记忆还关乎母亲亲手做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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