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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每年夏天母亲都要去探望外婆,一直到外婆去世那一年,从未间断过。那时候,我离家在外,每次回到家里,母亲总免不了要谈起外婆,言语间总免不了对外婆无限的牵挂。
母亲的话,让人掩饰不住伤感,实在不忍心打断。她的那种深情却让我想起了一首老歌: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啊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斑斑,过去的时光难忘怀,难忘怀,妈妈曾给我多少吻,多少吻……”
歌之所述所唱,让人渐生思念。那是一种很舒缓的旋律,就像在述说着平常而又真切、动人而又难忘的故事。
要是母亲识字的话,她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这首老歌。这歌中唱的情景是多么像外婆的家啊!每当听到这首歌,我的思绪就不由地在心头萦绕。
小时候去外婆家,却是我那时最乐意的事,心里总是格外地高兴,那心情就像要飞起来似的。
就算是去村后挖了黄泥塑小车,或上后山挖了大块的树桩,还是雨天里在杂房旧屋间捉迷藏,甚至同伙伴到镇上赶集吃葱花粥都远远没法相比了。
因为外婆家是我童年时候的乐园。
那时节,虽说还需穿着羊毛衣和外套,但早已是阳光和煦。微寒的春风轻拂着脸庞,欢快的河水哗哗地流着,田野里的草籽花在风中散发着轻香。
远处,勤劳的人们正在吆喝着耕牛,还有的正在往田里担肥呢!山脚下,远近都是一些村庄,红墙青瓦都能看得清楚。一年到头,只有这个时候,一家人很悠闲的去走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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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经过河边,村庄,小木桥,还有到处是稻田和光滑的路面,这些都是赏心悦目的事。更有趣的是可以看到河对面的巨大石壁,有黑白相间的图形,像一幅巨大的板画。从小到大,也不知看过多少回了。
——然后就是走山路了。上山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叫棉花坪的近路,其实却不见有棉花,只是个大山坡,大概有十多里地吧!渺无人烟。
除了几条羊肠小道外,到处是荒草,沿路也有一些柏树,浓浓的青黑色立在草丛中倒是显眼,但却觉得孤伶。大家不大说话,我总是担心遇了小人书中满脸胡须的恶人,所以这条路是不常走的。
另一条是常走的远路。沿途总有长青的古柏,古柏下有光滑的石头,走山路累了,在上面坐一坐也是很惬意的事。
那时候,我们不免总要回眼望去,只见赤石河由西向东而来,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又向南奔去了。沿河岸都是平展着大片大片的田畴,四面都有山围着,这正像一个摇篮。
在田畴和山脚下点缀着一些小村,那些小村在原野的衬托下,静静地卧在这摇篮里,宁静又和美,却正好组合成一幅墨线勾勒的田园风光。
在这半山上望去,我们的村子变远了也变小了,只见一点模糊的轮廓,往日高大的后山也在一片迷茫之中变小了。山路沿山腰缓缓而上,每隔不了一里地便有小村,不待进村便可见红砖青瓦的房舍,村舍间鸡犬相闻,人语脆响,充满了别样的活气。
村前大都是稻田,田里堆了些草垛,勤劳的山民挑了担在走,大概是要准备开春了吧!路边的方井上是清一色的妇女,她们边忙手中的活边嘻嘻哈哈地谈笑着。
偶尔也拿眼望望路上的来人,嘴里总爱嘀咕着谁家又来亲戚了;几个小孩也站在路边,张着小嘴好奇地看着过路人;还有几只狗远远地来回转着,不时向空中吠几声。
大家一路说笑着翻过了好几座山坡,便到了一个小小的山坳,这里有一小村,总共只有六七户人家,都是姓黄的,故叫黄庄,这就是外婆家了。
到了黄庄,是望不见自己的家了,村前刷得雪白的房子望不见了,村后高大的大寨山也在一片迷濛中,却只见身后是一带带的远山,直排到天边去了,一座座山比先前上山时小去了很多很多。
——到了黄庄,首先是见过外婆,见过诸亲戚。外婆的头发白了很多了,她还是那么慈祥的脸,满是皱纹,牙齿不见了很多了,嘴唇有些软塌了。她还是穿着那些粗布衣服,长长的要到膝盖了,腰间一天到晚系着一条旧围裙,上面时常粘着一些灶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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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到来,不用说大家都很高兴,外婆也很高兴,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舒展着笑容,很亲切地招呼我们说:“都来了,走山路累不累啊?”我们当然说不累了,却说在路上休息了好几回,引得大家都笑了。
然后大家总会说表弟妹中哪个长高了许多,听话了很多,甚至说可以帮着家里做活了。母亲是外婆最小的女儿,多时不见,自然有好多话说的,母亲还时常帮外婆忙些活儿。
孩子们也总是不会闲着的。大家决定了去庄后的松林里玩,顺便可以去扫松毛的。说去就去,表弟取来了筢子,表妹拿了扁担和畚箕。外婆见了,便叮嘱我们不要爬树,太危险了,还有不要乱跑,小心摔了,那些黄土上面很松很滑的。
因为那是黄土的斜坡,容易摔人是不假的。可是我们总是不等外婆说完就跑开很远了,这时表弟就会边跑边回头大声答道:“知道啦!知道啦!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真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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