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我随同爸妈到外婆家拜年,今年来外婆家比往年要晚一天。害怕外婆等心急了,特意起早床赶去拜年,上次见外婆还是端午节,转眼又过完了一个秋冬。
每回到外婆家,人没到声先到是我的习惯,我知道外婆一定会停止忙碌笑着迎出来的,外婆的笑是很热烈的,像冬日里的暖阳,酷夏里的一场雨,让人想亲近。连续喊了好多声都没见外婆回应。在厨房里面闷声做饭的舅舅告诉我们,外婆在池塘里洗菜。于是我和爸爸坐在大门口等外婆回。
几分钟后,妈妈拎着菜篮子从不远的土坡上下来,后面跟着外婆。我大声的喊:“外婆,我给您拜年来啦”大老远妈妈回应“你外婆掉池塘里去了,身上全都打湿了。”我疑惑向来精神好的外婆怎么会掉进池塘。我担心的询问,外婆也没给任何回应,却流露出犯错了怕挨骂的表情,拉着裤子很慢的速度向家走,一直往房间里面走。过去的二十几年,外婆每回都是很宠腻的回应我的每句话,而此刻我们之间却突然有相隔一万年的陌生感。
她自己换好了衣服又开始晾衣服,湿裤子拎着在地上拖,裤子耷拉着穿在身上,裤脚在地上拖。我蹲下来帮外婆折起拖在地上的裤脚,那一刻我才强烈的意识到有很多事情我都没有为外婆做过,一直习惯被她捧在手心。后来我给外婆包了个红包,她不像往常拒绝,而是紧紧的拽在手掌心,抬头盯着我看,那种熟悉到极致的陌生感。我绷紧了情绪,观察着外婆的一举一动,我觉得外婆有可能已经患上老年痴呆要返老还童了。舅舅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是说她感冒了。他们像平常一样打着牌,吩咐外婆去泡茶,偶尔还说抱怨外婆的话。现在,反哺的乌鸦本就少见,只是我习惯不了好好的一个人,说变就变了。我静静的看着外婆,她在房间里毫无目标的移动脚步,惯性的做着她之前常做的事,动作迟钝而困难。我想要帮她泡茶,却下不去手,那一刻,我只愿意承认她只是感冒了。
我想起朱自清的背影,时间不仅仅在指缝间溜走了,亲情也从牌桌上遛走了。外婆就像一座老钟,迟钝的摇动钟摆,谁都知道终有一天它会停下来,所以没人在意。脑海中开始浮现外婆曾经的种种,可是现在她在快速遗忘。她会忘记给我送土鸡蛋,她会忘记还有一只黑母鸡等我回去炖,她会忘记提醒我找男朋友要找地正方圆国字脸,她会忘记告诉别人我从小就很聪明,她会忘记我和妈妈是最爱她的人,不过她也会忘记生活困苦,忘记家庭矛盾,忘记过年没有全家团圆。面对这样的外婆,我束手无策。
我没有留在外婆家睡,跟外婆告别了,告诉她我要去上班了。外婆没有像往常每一次那样问我去哪里,更没有留我,她只是定眼看着我,没有言语也不挥手告别。我沿路一直走一直回头看,外婆就那么看着我,一动不动,直到消失在视线里。我相信她心里是知晓的,但是却再不能表达了。正如爸爸说的沉默是最好的武器,此时外婆的沉默就像一个定时炸弹。
回到武汉第二天,妈妈来电话告诉我外婆是脑瘤晚期,医院已经建议回家疗养了。我失落的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跟外婆通电话,她已经讲不出话。当我说外婆我想你的时候,外婆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而我泣不成声挂了电话。
之后的很多天,我都在纠结于要不要回家看外婆,因为怕错过手上正跟的紧的几个客户,在金钱面前亲情也微不足道了。曾经朋友跟我聊天说,中国的大部分人只是把孝道挂在嘴边,脚却挪不动步。这说的不就是我嘛!
我不能变成无情的人,我不能做留遗憾的事。我要赶在死神来之前,再牵一次外婆的手,再抚摸外婆的脸,用力抱紧她,给她讲美好的故事,告诉她我有多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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