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来电话说,她今天去看了外婆,老太太一边怪我很久没回去看她,一边把前段时间隔壁舅舅帮她摘下来的枇杷塞给母亲,让母亲给在外地上大学的我寄过去。
母亲声音有些低了,年年都是这样,一大袋子的枇杷,就这样存着存着要给你,结果生了霉。一颗也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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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今年八十五了,而门前的枇杷树,是外公还在世时种的。两位老人总是闲不住,想着种几颗果子树,结了鲜果,好给子孙谋个嘴福。可年年枇杷结果,我们这群孩子都在外地上学,阿姨舅舅们,也都忙着工作。外公总是坐在树下抽着老旱烟,隔壁舅舅骗他说,旱烟熏了的枇杷,更香更甜。
母亲嫁的远,我又在外地上学,从始至终,都没有吃到过外公用旱烟熏甜的枇杷。
直到那一天,我们跪在外公灵前,外婆说,儿啊,你外公托梦说,让你们要吃门前的枇杷,别又给雨怄坏了。
舅舅爬到树上,摘下一大袋子,没有旱烟熏过的枇杷,又苦又涩。二姨对着外公的遗像说,“爹啊,今年的枇杷真难吃,你咋偷懒,不给枇杷熏烟了呢……”一言未毕,满堂皆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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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做梦,又回到了外婆的家,还有那条小河。
小时候最喜欢跟着姐姐们,担着小水桶摇摇晃晃去河里挑水,途中会经过上蔡舅妈家,上蔡舅妈总是给我们用杆子打门前的枣子,我总是得的多一些。
小河很浅很净,这么多年,我却再没见过如此清澈的水。夏日傍晚,村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叫嚷着下水嬉玩,外婆说我太小,嘱托姐姐不能带我下水,姐姐却总是拗不过我的撒娇,偷偷带我在水中打闹玩再用自己的衣服给我擦干身子,然后让我在岸边跑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回去跟外婆说我是热的浑身湿透。
故事总有个后来。小河的后来,我没有去看过,听外婆说,村里盖房子的地太少了,有人填了河,建上了房子。我和姐姐也再没下过水,成为了地道的旱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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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房子是地道的江南小屋,只是年代太过久远且缺乏修建,看起来惨败不堪。外公过世前,两个老人硬是不肯随舅舅搬去城里,偏要守着这老祖宗的小破屋,为此外公还和舅舅吵过架,“你有了能力在城里有了房子,爹娘高兴,我们老人在乡下也有房有人的,干嘛非得去城里凑热闹,我和你阿母在这过的轻松。”
可是,外公走之前把舅舅叫到跟前说,“儿啊,等我走了,把你娘接过去吧,这老太婆一个人,晚上老起夜,可她又怕,我陪不了她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了啊。”
外公走了,老屋空了,也结了蜘蛛网落了灰尘。我也很久没去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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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时候外婆献宝似的,端出一大碟子葵花籽,满脸掩不住的骄傲,“这是我自己种的啊,我自己种的葵花籽,没打过农药,吃了好,吃了好。”舅舅笑着骂道:“一天天就是不清闲,都一把老骨头了,还给自己折腾这。那不打药的瓜子还能大补不成。”
外婆一直笑着,一边笑,一边端着瓜子碟的手抖啊抖,姐姐说,外婆得了帕金森。你看,她坐在那看着我们,其实都不记得我们的名字。我说,她还记得我们是她的亲人。
可她还要偷得一方小园子种向日葵,因为她记得过年大家就爱嗑瓜子,因为她知道自己种的瓜子,儿孙们吃着她放心。能大补。
夜深了,我想,明日该给外婆打个电话了。告诉她,我是她的小外孙女,我要回去吃枇杷,吃葵花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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