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雨能够下大一点,泼洒一样倾泻,再加上唬人的大风呼啸助威,我便不会生起踏入雨中的胆气;又或者雨能够小一些,摇曳着飘落,伴有明亮的灯光默默凝视,我可以有一手撑伞一手骑车的潇洒。
可惜有点不讨喜,雨下得不大不小,吓退不了我的胆气,也显现不了我的潇洒,倒给我添了不少狼狈。住的地方离公司不算特别远,加上接近凌晨,叫不到车,我只能撑起雨伞,一步一步踏在积水的路面,于是天上的水和地上的水把我包夹,雨伞弱懦无能,只因被我扼住了喉咙,才勉强替我敷衍一点雨水,等我回到住所,周身近乎湿透。
皮囊受了雨水的欺负,没有给我好脸色,我扮演男朋友的角色,赶紧去安抚她,给她换下湿漉漉的衣物,并用热水清洗干净,否则她就要闹脾气,她一闹脾气,我就得流鼻涕打喷嚏,严重一点还得吃药打针。
已经过了凌晨,明天要早早去公司,忙活还没做完的工作,该睡觉了。然而这当儿内里的胃又像被妈妈忽视的小孩子,跳到跟前吵着叫着喊,“饿了,饿了,饿了”。我只得起锅热油,倒入早晨剩余的米饭,再划散鸡蛋液,给闹腾不休的胃弄了份蛋炒饭。
当我把炒好的蛋炒饭放到跟前,他顾不上还未凉下来的热度,扒拉着米粒囫囵就往下吞,第一口下去,他的动作小了一些,第二口下去,动作更小了一些,第三口第四口,渐渐彻底没有了动作。就好像一个踩脚踏车爬坡的胖子,临近坡时速度很快,踏着踏着,速度便降了下来,然后还没到半坡,脚踏车彻底踏不动了。
“饭粒一点都不饱满,也不是金黄的颜色,没有妈妈的味道。”没有被伺候舒服的胃还想耍性子,但我太累了,便没有再管他,放任他在一旁充满怨气得嘀咕。我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被拆散了,身体匍匐在地上异常沉重,思绪却飘浮在空中不肯下落。睡不着呀,翻来覆去换了好多个姿势,肉体被折腾出一层汗气,只能放弃无谓的挣扎,随思绪去吧。
小时候的事,上大学的事,看过的书,玩过的游戏,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从思绪的角落里抖落灰尘,纷纷杂杂跳跃起来,像极了各种裁剪、胡乱平凑的电影片段,蹦进大大的屏幕中,虽然都不完整,却十分清晰显现了出来。画面轮转,左右摆动,最后突兀停顿在了上高中的那段时光上。
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当时是在市里面有名的高中上学,因为从小身体差,加上课业繁重,母亲心疼我,尽管家里穷的响叮当,她还是放弃了外出赚钱的机会,选择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小房子照顾我饮食起居。母亲是勤快又能吃苦的人,南方的冬天,寒意能够无视衣物,像针一般直直扎在身体上面,尤其是天还未明亮的大清早,透骨的寒意想想就让人胆颤。我早晨上学是在7点钟,为给我准备早饭,母亲五点多钟就得从被窝中爬起来。寒冷极度无情,它是没有眼睛的怪物,它看不到母亲原本就瘦弱的身体,因为月事,变得佝偻。它也一定没有自己的母亲,否则它怎么会把水变得和它一样冰冷呢?然后又毫不留情浇在母亲的两只手上,即使那两只手已经被它们伤害得皲裂开来。
和早餐一样,午餐和晚餐母亲都会准时给我备好,每天下课回到家,总能吃上热乎的饭菜。除了三餐,母亲有时也会给我做夜宵。上完晚自习回到住所是在晚上九点钟左右,我一般会做作业或者看书到十一点,母亲则陪在一旁织毛衣。她常会问,肚子饿了吗?我点头,她就放下手上的针线,给我做宵夜,多是下面条,偶尔会做个蛋炒饭。
记不得具体是哪天了,因为穷被一个同学嘲笑了,我心情低落,感觉很自卑,下了晚自习后没有立刻回住处,而是一个人在操场的角落待了许久,一直到十点多才装作和往常一样回到住的地方,和母亲说是打扫卫生耽误了。母亲是一个有点粗心的人,可对自己的儿子,她的心可细着呢,眼睛就像显微镜一样,她肯定看出了我的不开心,但她没有问,只是说,“饿了吧,我给你做蛋炒饭去。”
我没有胃口,想着拒绝,母亲已经系起围裙忙起来了。切葱花,热油下入蛋液,再下米饭,母亲的动作熟练轻快,蛋炒饭很快就做好了,母亲用平时盛菜的盘子装着,端到我面前,用很柔和轻快的语气说:“快吃吧。”
我接过母亲手里的盘子,突然鼻子一酸,很想哭,怕母亲看见快要滑落的眼泪,我赶紧低下头,端起盘子大口吞咽起来。那天的蛋炒饭特别好吃,饱满的米粒被鸡蛋包裹着,金黄的颜色上面泛着一层薄薄的油光,再加上绿绿的葱花点缀其上,米粒的香味、鸡蛋的香味和葱花的香味糅合在一起,一起冲进我的口中,漫过我的舌头,然后顺着我的喉咙,沉积在我的胃中,最后又慢慢融进我的血液,直至遍布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一会的功夫,一大盘蛋炒饭全部进了腹中,也就那一会的功夫,郁结的低落被浓厚的香味冲洗了干净。美味的食物是可以治愈人的,尤其是爱你的人做的食物。
母亲就坐在床边上,当我再抬起头时,我看到有些昏黄的灯光下,母亲浅浅笑着,她的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亮。我看着母亲,也跟着母亲笑了起来。
想着想着,不觉已经要一点钟,我却不再担心明天的工作了,明天也许可以请个假,还可以给妈妈打一个老长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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