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结,多数都能解开,解不开的叫死结。
死结多在人心,往往是劝脱不了自己的心结。
既然有死结,就有人死。
且是横死。
李大勇的名字里占了一个“勇”字。所以他天生胆子就大一些,打小就是出了名的小恶霸。90年代初,他孤身跑到广州走私手表,然后游泳到香港抢劫挖到了第一桶金。
人有横财必有横祸。躲横祸要靠德,而李大勇偏偏就是缺德的那一拢。有了钱后,他迷上了赌博,麻将、二十一点、牌九,越玩越大。终于他从大陆玩到了澳门,所以他变回了穷光蛋,且两只手都只剩下了三个指头。
回到家后,李大勇转了性,人变得踏实起来。不过落了残疾外加没有文化,生活窘迫。他托亲戚找关系,找到了铁路安监处的一个处长。
处长掐着烟,眯着眼问他:
“做过买卖?”
李大勇连忙点头:“倒弄过手表,开过饭馆。”
处长:“那这神仙大着嘛,我这小庙也用不着大老板。”
李大勇的亲戚满脸堆笑:“沈哥,他那都是虚的,顶个屁。”
处长:“上过学吗?”
李大勇也眯起了眼睛,梗着脖:“没有!”
亲戚站了起来:“咋没上过,咱们子弟校毕业的,原来成绩可好了。”
处长舌头顶着腮帮子:“现在大学生都随便考了,他一个小学毕业,牛个毛啊?不用!”
亲戚赶忙从包里掏出了牛皮纸信封,送到了处长手里。
“沈大哥,你看我俩也不会买东西,这是给孩子的。”
处长和亲戚推来推去,说了好些客气话。最后处长用手捻了捻信封揣了起来。
“你会干点啥,你自己说。”
李大勇:“我胆大,能值宿。”
处长乐了:“你小子!我和你姨是什么样的关系!我能安排你去看大门么?胡说!”
处长故作深思的想了一下:“你别说我不照顾你,现在有这么个活,巡道线。就是沿着铁道检查,处理个遗失物啥的。你别小瞧这活,一天不少捡东西。就是……”
李大勇:“这个成,我干。”
处长摆摆手:“话还是说清楚,你再看。这个……铁道上每年都得死几个,过路的、自杀的,说不好。所以这活……。”
李大勇:“这算啥,活人死人都是人。要是有鬼,我他娘的正好见识见识。”
就这样,李大勇成了人民铁路的一名巡查员。
那个年代,铁路两边是两堵红墙。但是每隔一段,红墙上就开了一个口子。铁道把城市切成了两半,居民从铁路线穿到对面只需要十分钟,若不穿铁路绕行坐车就要半个小时,所以穿行铁路的人流量还是挺大的。
人多,东西丢的就多。李大勇经常看到钥匙、工作证、打火机、小刀、手表、红手绢里包着一堆零钱。很少有人来站里找,他也从来没捡过。
铁路上也总有纸钱,也就是冥币。也不知是人扔的还是鬼丢的,李大勇毫不在意。
他只顾着天天来回顺着铁道溜达,低着头寻摸。李大勇与其说是巡查员,更像是拾荒的。时间久了,他发现这工作没人监督,他娘的挺自由。于是他多了个爱好,拿着小铲子边寻摸,边挖野菜。
也就是在一棵婆婆丁下,他第一次挖到了尸体。
他胆大,但也害怕了。尤其是肉有些烂了,他恶心。
天色很亮,清灰的手腕,瓷白的卷皮,黑色的伤口,砂砾和土沫。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
李大勇一开始还以为这株婆婆丁下面钢笔般粗细的东西细腻光滑,象牙色的玉石也说不定。他用小锹往边上刨了刨,然后准备把石头拽出来,结果这一拽不要紧,一个手掌被他顺着食指撅出了土面。
天这么亮太阳在哪?李大勇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在转。
他想马上跑回站里报案,于是他跑出了几十米远。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感觉又干又燥,火辣辣的。他的眼睛好像离开了眼眶,比双腿多跑出了几米远,眼眶子空的酸疼。但是他突然想起来,他挖到的那个手腕上,好像是那个东西。是不是呢?记不太清了。于是他越走越慢,按着双腿喘着粗气,感觉自己整个人涨的比围墙还高。
他终于还是折了回去。
没错,大拇指宽的金镯子。
摘镯子的时候,只有几秒钟不到,干净利索。但他脑中播放了十几遍这只手一把抓住他的画面。或者是突然土崩石溅,一个披头散发,眼神怨毒的女鬼直勾勾的绷起来,伸手抓了过来……
李大勇揣着镯子,填好了土,用锹拍了拍。
然后他的心开始狂跳,刺着疼。他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就像砸大鼓一样。他的身体终于在鼓声中追上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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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货,都是光板。李大勇掂量着,至少二两重,至少两万块。李大勇攥着大茶缸子,屁股就像在凳子上生了蛆,鼓蛹来鼓蛹去,盘算着如何出手。直接卖?不成,虽然是光板,但万一家属在派出所备了案了,他一出手再被逮起来,说不清楚。找个金店化了?也有危险,万一被人看破绽呢……
盘算再三,李大勇决定坐火车去广州,北货南卖。
夜里他睡不下,一遍又一遍的盘算着拿到了钱喝茅台、涮羊肉、抽中华、找小姐。听说三街区那边开了一个蜜娘大酒店,一水水二十岁的南方妹,一排排光溜溜的让你挑……
意淫之余他还不放心藏在鞋磕里的镯子,起来一遍一遍的换地方。一开始他把镯子藏在枕头下,但他总能想起土洼里那只青的发白的手背,好像总有只冰凉的手在摸他的头……
他也总是翻来覆去的想报案,这人不能白死吧?我报案归报案,谁也不知道那上面少了个镯子不是……
带镯子的应该是女人吧?那个手也像是女人的手。杀了人没摘镯子,应该不是抢劫的……李大勇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能再想了,越想越糊涂,睡觉!
有镯子会不会还有项链?耳环呢?
财、鬼,皆可迷人心窍。
李大勇可以为财抱着两个篮球从广州游泳到香港,能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操刀子、在赌城偷牌九、从尸体上摘东西,必然是鬼迷了心窍了。
于是他查了列车时刻表,确定了第二天夜里没车过站的时段。
他拎着短锹,又回到了道线。
这一挖,挖了半个多小时。他明明记得是在1403段的围墙下,土印子还有松过的痕迹,可是挖了半米深,硬是没看见人。会不会是记错地方了?他拿着电筒照了一圈,树、围墙外的水塔、木枕上的红油。
应该没错啊。难不成让人挖走了?
李大勇汗毛横立,感觉有人,就在他身后!
他轮着锹,一锹轮到身后,顺势转过身来。
什么都没有。
他又轮了一圈,又转到原来的方向,身后依旧是漆黑一片。
他擦了擦冷汗,对自己说,是自己太紧张了。接下来他又仔细的围着土坑看了一圈,决定再挖挖看。
一锹、一锹、一锹……
又挖了半米多深,一股腥臭铺面而来。
铲过劲儿了,挖下来一块肉。
肉冷了,没有一滴血。凝了的脂肪,让人难以注意这是人的一块,而不是一锹土或者一块石头。但不知为何,李大勇就是感觉到了,他挖掉了一块肉。
他蹲下用手电仔细照了照,没错,挖到了。
印象中没有这么深啊?
怎么回事?李大勇不想了,也不敢多想。
一定是他记错了。
他用锹怼了尸体几下,没反应。
他吐了口沫,嘴里叨咕着:“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你找谁去,跟我可没关系啊……”
他下锹谨慎起来,怕砍坏了尸体。
他后悔了,却停不下来。就像是走夜路,害怕,却无法回头。
于是在幽兰的月色下,整个尸骨都挖了出来。
没有头。
李大勇又往周围挖了挖,确定不是自己铲断了头。
寻摸了一圈,他在她的右手上又找到了一个金镏子。
确定了没有其他收获,他把她又埋了起来,然后在上面撒了干土。
李大勇对着墙脚,拜了一拜:“有怪莫怪,弟兄我有了钱,给姑奶奶您烧纸。”
转头就走,脚底下就像踩了棉花一样。
李大勇是坐大客车到的长春,从长春买票去的广州。镯子比想象的重,加镏子一共是两万四千块钱。他曾想回到家就报案,但在火车上他想到他把人挖出来重新埋了一遍,那地方留下的都是他的痕迹,如果公安一调查,说他就那个杀人犯可怎么办?但他带了线手套,再说哪有杀人的自己报案的,如果他报案去了,嫌疑就会小一点。如果他不报案,有一天尸体被别人发现了,他更难脱了关系。
李大勇对着车窗外说到:“大妹子,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拿了你的东西,一定会替你伸冤。”
李大勇的选择的方法是回到单位,在巡道线的时间里,把尸体再挖出来一次,然后回到段里,惊慌失措的对同事老李头说:“不好了老李头,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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