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翻开张爱玲的中篇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开篇第一句,我就被吸引了。沉香如屑,故事开始。就是这句话,让我焦躁的心平复下来。我没有香炉,于是坐在窗前看了起来。身体沐浴在阳光里,心一点一点地走进了故事中。
旧上海,有一个女孩葛薇龙,为避战乱,随父母从上海到了香港,因家中境况日渐衰败,父母打算重回上海。
薇龙已经在香港读了两年大学,再有一年就毕业了,她想继续留在香港完成学业。她去找姑妈梁太太,希望能得到姑妈的资助。
薇龙站在半山里一座大住宅的走廊上,向花园里远远望过去。
姑母家里的花园不过是一个长方形的草坪,四周绕着矮矮的白石字栏杆,栏杆外就是一片荒山。这园子仿佛是乱山中凭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盘。园子里也有一排修剪得齐齐整整的长青树,疏疏落落两个花床,种着艳丽的英国玫瑰,都是布置谨严,一丝不乱,就像漆盘上淡淡的工笔彩绘。草坪的一角,栽了一棵小小的杜鹃花,正在开着,花朵儿粉红里略带些黄,是鲜亮的虾子红。墙里的春天,不过是虚应个景儿,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墙里的春延烧到墙外去,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子去了。杜鹃花外面,就是那浓蓝的海,海里泊着白色的大船。
这是葛薇龙第一次踏进姑妈家,看到的蓬勃、艳俗、华美的春景。就像葛薇龙命运一样,在表面的华丽下开始了。
梁太太痛恨葛家的人,但认为薇龙是一个值得投资的人。不仅答应资助她读书,还让她住到家里来,每天安排司机接送她上下学。
葛薇龙离开姑妈家的时候。
她沿着路往山下走,在山路的尽头,烟树迷离,青溶溶的,早有一撇月影儿。薇龙向东走,越走,那月亮越白,越晶亮,仿佛是一头肥胸脯的白凤凰,栖在路的转弯处,在树桠叉里做了窠。越走越觉得月亮就在前头树深处,走到了,月亮便没有了。薇龙站住了歇了一会儿脚,倒有点惘然。再回头看姑妈的家,依稀还见那黄地红边的窗棂,绿玻璃窗里映着海色。那巍巍的白房子,盖着绿色的琉璃瓦,很有点像古代的皇陵。
她自信:只要自己行得端、立得正,定然能出淤泥而不染。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写道:一切景语皆情语。
葛薇龙从初临姑妈家,到离开,都有着大段的景色描写,这些景物暗指着葛薇龙的命运走向。
墙里的杜鹃花,墙外的野杜鹃,像极了薇龙青春美丽的年华。她会将青春付于谁,求知还浮华?
那一轮明月,是她的理想吗?走着走着,怎么就不见了呢?姑妈的家很有点像古代的皇陵,走进去,就是葬送了自己吗?
一炉香的时间,我没有看完故事。因为我看得太细太慢,一点点看着这个姑娘走向一条奢华迷幻的路。
她已然站在了浮华的门口,好奇地向里张望,里面有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向她说:“进来吧,进来吧!”
她清楚地知道姑妈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对她这么好。但在物欲横流之下,她如同坠入了河,无法自拔,任由自己沉沦、堕落,就像沉香屑一样,燃烧了自己,最后化为灰烬。
人一旦选择了一条投机取巧的路,就是打开了一扇坠入地狱的门,地狱里的鬼怪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极尽魅惑地去勾引她们。一旦她们走进那扇门,就注定沦为供他们享用的猎物。
我期望葛薇龙能转身离开,但她终究还是没有经受住诱惑,推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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