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高考结束后,村里又掀起了「老带新」的打工潮。
一周前,我接到电话,是姑姑打来的。
「听说你在广州混的还不错呀,你看能不能带我大崽去学徒?」
我没有丝毫惊讶。
因为这种事遇太多,但凡你在某地混熟了,能存点钱,逢暑假,或春节,就必定有人求之。
我当即婉拒:「不好意思姑姑,我公司暂时不招人······」
几天后,我得到消息,她高中毕业的儿子,随村乡人去了温州永嘉县。
温州永嘉县,我们村外出打工者的大本营。
我父亲,母亲,以及七大姑八大姨,都在那儿谋生。
甚至说,那儿一片工厂,简直全被我们镇的人侵占了。
草铺半生当然,除了厂长这个位置。
不过,那个被大山包围的小镇,时不时也会出几个「胸怀大志」之人。
比如,年轻气盛的几个小年轻,各问父母拿几千块钱,然后,凭一股热血,相约进城市打拼。
至于究竟几个,少则四五,多则有十,总之极少是「1」。
打拼啥呢?
做生意,做淘宝,做销售,甚至混社会,都有。
但结局总是差强人意:出去一伙小年轻,回来就是一帮「穷年轻」。
所以,在我们那个镇。
一个组队谋生。
一个集体谋生。
这2种模式,几乎覆盖了90%以上的打工者。
草铺半生当然,这不是我们那特有现象。
甚至说,凡底层环境,大都如此。
《圆桌派》节目里,窦文涛说过一个事。
有一个农村的朋友来深圳来玩,恰好碰上,他便拉朋友去家里做客。
朋友欣然应约。
这时,他准备叫辆出租车, 但朋友却说:「不行,得叫四辆。」
窦文涛问:「为什么?」
朋友说:「这十几个哥们全我老乡,要去得一起去。」
草铺半生接下来的一幕,就让窦文涛蒙圈了。
到家后,十几号人迅速盘踞客厅,又是喝啤酒又是嗑瓜子。
而主人却蹲在角落,活像个外人。
他说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但事情远超他的控制。
「我到哪,他们就要到哪。」
事后,窦文涛在节目里感叹:「后来我发现,其实我就没见过他一个人!」
「他不管去哪里,他身边永远跟着一帮老乡。」
草铺半生因此你会发现,越生于底层的人,对集体依赖性越强。
这种依赖甚至已达到一种病态依赖——离开它,我似乎就没法活。
但众所周知,底层农村集体之矇昧,近乎令人窒息。
关于底层农村的恶,我之前也写过不少。
底层农村,重男亲女,天价彩礼,丛林社会,暴力横行,还有人与人的无界限感,有时能把人逼疯。
那么问题来了。
他们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个集体?
别说离开,甚至九头牛都拉不出来,似乎都跟「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有的一比了。
如此有悖常识,那必须得剖析一番。
草铺半生首先,底层农村在一定程度,还是属于乡土社会。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写道,乡土社会侧重礼治,但「礼」不代表「文明」。
甚至相反,它可能代表血腥与愚昧。
因为礼是习俗,而习俗是没有善恶的。
就拿纠纷来说。
比如,某个工厂,张三看李四不顺眼,把李四门牙揍掉了。
按一贯习俗,张三会面临2种麻烦。
李四以牙还牙,以暴制暴。
私了,赔钱。
如果张三得罪是城市人,那大概率上,张三估计就要进派出所喝茶了。
但这种小纠纷,他们很少选择报警。
原因也简单,丛林社会崇尚以暴制暴,以强制弱。
你一旦报警,不但会遭到「集体」的劝解,还会落下「怂」、「不和气」的污名。
所以,有些人,一旦习惯了丛林社会法则,自然无法适应文明社会的条条框框。
再比如,人情。
大家都知道,越文明的地方,越注重契约和能力;
越底层的环境,越看重人情和关系。
换个角度理解,你一旦学会了八面玲珑,可以把人情玩得团团转,那么,你在这个集体就不会混得差。
去年老家,我舅舅又拿下一小工程,赚了不少银子。
其实我舅舅狗屁能力都没有,除了拳头硬和人脉广。
但这就够了,承包商觉得他有面子,有威名,能镇住这一群「刁民」,所以愿意合作。
这要搁北上广,我舅舅估计不是喝西北风,就是在吃牢饭。
再说小一点,有了人情,看病可以插队,搭车可以免费,肉铺老板都会多给你二两肉,日子岂不快活?
但离开底层环境就不同了。
旧有的思维、人情不再管用,新的规则、新的契约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令人感到极度不适。
在灰色地带可以吃香喝辣,在文明社会却只能死扛死拼。
如此一来,抱着集体不放,也在情理之中。
草铺半生 草铺半生但另一个问题是,并非每个人都是灰色地带的受益者呀!
老实人会被欺负。
没生儿子会被歧视。
不会圆滑处世者,必然就会四处碰壁,常陷入绝望与不甘。
这些人肯定都想逃离。
可是,想,未必就真的会做。
两个月前,我倾其所有,在广东入手了一套房。
没想到,不到一周时间,这事就传遍了全村,还掀起不少非议。
有人说,这小伙子有胆魄,年纪轻轻,就敢在外省买房。
也有人反对,这崽勒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大家都买在县城,就他非要不一样?
底层向来非议多,这本没什么。
但母亲却告诉我:「崽呀,你晓得不,村里一千多人,你是第一个在外地买房的人。」
听到这话,我相当不解。
因为他们不是没钱。
甚至相反,有些人比我富多了,小县城60万的房子他们都能一次性付清。
哪怕没有那么多钱,两代人存一存,凑一凑,定居二线,不算难事。
可他们偏偏不。
他们就是要抱紧集体的腿,一起老死在那个出生的地方。
草铺半生 草铺半生但他们内心不渴望自由么?
也有的。
我曾与村里的小年轻聊天,问他们想不想离开小地方。
大多数都是想。但是又说:「但挺难的,人生地不熟,到哪都不安心......」
渴望自由而不敢得,其首要原因,那就是对独立的恐惧。
不得不承认,长期生活于底层集体,人的认知相当受限。
他们只有存款,而没有投资的概念。
他们更不知道,房子除了用来住,还可以用来保值增值。
所以,叫他们去大城市买房,无异于叫一个不懂股票的人,倾其家底,一次性全部买入。
其恐惧可想而知。
这种恐惧除了来自房价的不确定,还有对未来不确定。
因为底层有个集体认知:除了公家饭,什么工作都是不稳定的。
搬砖不稳定,写作不稳定,做IT也还是不稳定——万一工作丢了,房贷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所以,于有些人眼里,定居大城市,就像玩俄罗斯轮赌盘,一枪下去,非贵即死。
当然,他们还会想:大城市好是好,可风险这么大,傻子才赌!
草铺半生 草铺半生第二个原因,无法突破底层的集体意识。
费孝通说,乡土社会有个普遍的风俗——生于斯,死于斯。
风俗的本质就是洗脑。
如果一个人说,不生儿子的人是傻逼,那么,你会觉得他才像傻逼。
当身边人都这么认为,久而久之,你很可能就成了其中一员。
其他方面也是。
当大家都在反复念叨:
「落叶还是归根,老了有保障。」
「跟着大家走,这肯定不会错!」
「没钱就盖楼,有钱就在县城买房,买外面那都是作死。」
持以数年,这种观念自然就会融到你骨子里,成为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
这时,哪怕集体成了一种囚禁,你也甘愿做个阶下囚。
说实话,刚把这个问题想通时,我颇为惊讶。
因为在众人眼里,底层人之所以无法走出底层,那肯定是因为穷。
其实不然。
底层人大都勤劳务实,省吃俭用,两代积蓄下来,足以在二线安个家。
而且,只要有毅力,户口可以迁,技能可以学,一切皆有可能。
留在原地的人,油头滑脑的,蛮横不要命的,站在了灰色世界的顶端。
但更多的,是在蛮荒与矇昧中挣扎,在灰色的世界里怨天尤人。
当然,也就只是怨一怨。
他们不会离开的。
因为观念绑住了脚。
因为来自独立的恐惧,像辗压机一样,粉碎了他们穷极一生的勇气。
备注:来源 | 钱某某(ID:qianmoumou2018) 作者: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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