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笑脸出现在镜头的时候，我的脸上瞬间也堆满了笑，声音也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度。
"看得见吗，在这里在这里的"，你使劲往镜头面前凑，努力让我看见你的脸，手机还在母亲的手上，你由仰靠沙发的姿势，转换成了往前倾，我担心这样的动作，你是否会有些不适。
"看得见看得见"，我大声地回答，"你身体怎么样啊，在做啥子嘛"。我尽量找一些日常的话题，听你慢慢地说。
"好，没做啥子，看电视咯"，其实我知道，每个晚上的这个时候，你都会坐在沙发前，看一会电视，等待困意的到来。
每次通话的时间都会很短暂，有时甚至只有几分钟，看看家里的小侄女，看看母亲，然后再问候一下你，而每次结束时，你都会嘱咐我，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哪怕这话，昨天结束的时候，你还说过一遍。
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忆中那个硬朗的你，已经渐渐变得步履蹒跚，满头华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害怕离别的到来。
记得小时候，从家到小姨家的那几十里的路程，每次都是你陪着我一起走过，一条条山路，从山顶到山脚，有时候，累了就开始耍起性子不走了，你总会给我们讲一些富含道理的故事，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带着我们去路边的小溪玩一会水，然后再继续赶路。
这样慢慢地，从日出走到日暮，身体仿佛也没那么劳累，路程也不再那么遥远了。
再大一些的时候，学会了开始分担起你的重量。每次带的东西，背的背篓，提的包，我们会主动地拿起，然后一边走，一边继续听你的故事，有时还跑去路边的竹林里，找一个干竹子，给你当个拐杖，每当你稳稳地走着的时候，我就感到非常安心。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很爱你。
往后的好些年头，我都喜欢在你的身旁，听你说各种各样的事，同时，我也会给你说在学校发生的事，即使一周才回一次家，每次的时间都会被作业占去了大半，我还是会在每夜入睡时，和你隔着床铺聊天，听你的经历。因为我知道，父母是不会听你说这些杂事的，他们忙于做农活，也劳累万分。
可是后来啊，渐渐长大的我，变成了矛盾的孩子。
我一面知道我爱你，我应该对你心存感恩与耐心，可是我又浮躁地开始厌烦了你的话，每次你说的，我想听，又不能安心听，觉得唠叨了。于是，我便渐渐地离你远了些，远到我都看不见了你。
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你在小姨家住了两三年，而在外的我，只能每次和你通电话，不能视频。
你那个一百块的老人机，还是教了你好久，才学会了怎么用它，每次你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的时候，我都特别后悔，我不应该远走的，我应该守在你的身边，继续听你的故事。
每次打完电话，让你先挂断，你都不会，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然后转头就跟你的"朋友"们说，"我家XX打的，就她有这份心，总是打电话来问我这个婆"。婆在我们家乡话里，是奶奶的意思。你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开心得转眼就马上和伙伴分享。
我听着你的话，笑了下，过了好一会，才挂掉电话，挂完电话，我又很难过。这该是有多期待，接到我们的电话，才会如此开心，又是该有多么孤独，才会迫不及待地去告诉别人，"看，他们还是念着我这个老人家的。"
渐渐发现，你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小，你的脊背，越来越弯曲。
每次和你一起走，主动地拉住你的手，站在车道的那边，全程是保护的姿势。因为，以前的你 也是这样保护我的。
你的手，皮肤是皱的，干枯，摸着却很温热。我紧紧捂着你的手，放慢自己的步伐，一直说着注意路的话语。
你说，"你的xx姐们从来不这样拉我的手"，我顿了一下，是啊，他们，好像从未对你有过这样的细心，因为他们已经忘记了曾经自己也是个被照顾的小孩呀。
生活让他们疲惫，无法顾及这样的你，那就由我来吧，我的爱， 也足够让你感到温暖，我相信。
可是，我又很遗憾，这样的我，却没有陪伴在你的身边，不能听你说往事，不能听你说近来的小事。
我只能靠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尽量让自己笑得像是无忧无虑的样子，然后你也笑，笑得完全像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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