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清弦
回望踯躅忆往昔,执此寸心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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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黄昏的车归家。月还不是很明朗,因是月半,依稀可见圆润的边缘。黄棟树的叶在路灯下片片交叠相依着,似在这孤寂的夜里取暖。行至中途时,月上中天,清辉洒在远山上,有鸟鸣。
因是归家,心绪很是平和且安宁,念起母亲熬的桂花粥。
阖上眼,有风从窗缝挤入,吹拂着额前的碎发,百会穴有一瞬的清明。
念起上次归家与父亲对饮,隔桌相对,并无多言,只是相对而坐,窗外是槐树苍劲的黑影。我与父亲多是膈应且生疏,却似乎又有着通性,即使不言,也会记念彼此。
归家数日,探访长辈,故地重游。长者仍是矍铄且慈爱,拉着我的手笑着絮叨,是很温暖的手。常去的古桥已是秋冬该有的样子,水面平静无波,无凫水的灰绒绒的野鸭,垂柳已被修剪,剩下黑硬的主干,有萧瑟之感。
看山是山,松柏是灰青的墨绿,仍是耸立的。稻田下是蒙着霜的麦青,一大片一大片的蓄积着,缓慢的尽力的生长着。
闻见门前的桂花香,母亲仍有做粥给我,是秋时存下的桂花,味道却是不变的,似古桥也似山头蒙霜的塔松。
许是归家,难免因四下熟悉而心绪懈怠,因而阅读有轻缓,时常同祖母谈童年旧事,她已不记的太多,只是和我并肩依偎着,在阳光下。
因为闲居,方面都倦怠,也并未带许多书归家。去向祖父借来旧书,积有尘,页面微黄,有陈年的触感和味道,折过的页面仍在,放晴时要搁在院墙上晒,依次有佛经、孝经、仁道、三国故事、红楼、早前的台湾小说,虽有年代,仍可读。
今年雨水颇多,读书的时刻,大多在雨夜。无月,倚着窗,像一种积淀以及沉潜。
夜里常思往事,念及如今。以前万事都庄重且善拗,不轻易提笔写信,也不善与人对饮。随着岁月迁移,年纪增长,便未再介意这些别扭的心绪,弃去寻找,情愿贴近恳切的实际,继而去应付不减的琐碎。以前不信阳光会有穷尽,却顿悟过,阴影或许也会有终结。会将孤独和死联系在一起,大抵是因为两者都有自身妩媚动人的地方。
曾在镇上的桥头会见故友,而现将危立的石桥修成了木桥,减了古意,倒也是有另一番风光。和故里阔别数月,心思悲切。今夜风凉,父亲在给幼犬喂食,幼犬殷切的舔舐着父亲的掌,有撒娇似的呜咽声。我在庭院等月,也不添衣,念着自己写过的诗和未写的散文。如今于许多事都有些认生,不愿再结交新友,或许是因言词退步,且有了虚华和莫名的忧,但并不怀疑生命,也不能谈得上顾虑重重。如今很会笑,且知道山海不可平。若我非要渡江,要么凫水,要么乘舟,不知江心又该是如何风景。
然而我,仍是要离岸,或许前途会有歧路,但愿辗转行世,笃定行走。不曾侥幸,不眷恋太过美好的事物,或许终有一朝,意愿和过失会被填平。
我与母亲,她万事知我,虽隔了山水,仍不觉浪重山远。离家前与母亲合赏晚桂,她额角微霜,眼仍是自我降世时便有的温润。我母亲,她始终肯收留我,确偏不曾认真牵挂过我。
离家时并未让母亲送我,我不愿受她的目送,也不愿她受沉重。
我已成年,该有所受和所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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