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笋烤肉

我母亲在农村煮妇的队列里，属于排得上号的。

母亲的厨艺并不是祖传的，也不是经过学师拜艺的，她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父亲担任了村支书后，我们家接到了一个光荣的“革命任务”。因为我们村地处偏僻，下村工作人员办公，没地方吃饭，山里人又是十分好客，村里领导班子十分为难。村里支部再三想办法，讨论开会，决定把这个任务交到我母亲的手上。

母亲就这样上岗了，事前无任何的业务培训。起先，如果突然来了一桌子的客人，母亲显得无所适从，顾虑重重。首先担心能不能按时端出饭菜招待，最要命的是村子里根本没地方采购点，须去三十里外的镇上采购食材。客人来得突然，母亲只能绞尽脑汁地就地取材，“俗话说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米倒是不成问题，难就难在菜。

母亲就琢磨出了一道硬菜，也是我们地区特色的一道农家菜——笋烤肉。

我们村处于大竹海围绕，特产就是笋。笋好吃，但是对煮的技艺要求还是比较高的，大多数的家庭煮妇不愿意买笋吃，不是不喜欢吃，而是笋烧出好味道，并不容易。

三月里是春笋大量上市，带着泥土气息的春笋，从出土到灶台不到1小时。母亲先把笋去壳切成小块，倒进热气腾腾的大锅里，加几瓢清水，去掉笋的臊气。然后，下油锅加上最基础的几味调味品，秘密的武器就是切几块过年咸的土猪肉同烧，接下来就是火候的了。

来客人了，我被母亲叫去烧火。我坐在烧火凳子上，往大灶内添上好的柴火，这柴火须是不干不湿的硬柴。这个至关重要，因为这样的柴持续保持着差不多的火候。渐渐的火苗舔着锅底，柴火是山里人家必备的，无需担心燃料的费用，才熬得住长时间的燃烧。原生态的食材加上原始的烧烤，加上一份不疾不徐的耐性，随着袅袅升腾的烟气，笋烤肉的香气在屋内弥漫开来。

大多时候，客人还没来到灶间，已经沉醉在这份独有的香气里，连声夸着。

母亲大声招呼着，揭开锅盖，取一双筷子给客人。客人已迫不及待地伸筷子下去，笋夹杂着咸肉的鲜香味，那味道真叫说不出的妙。客人会停不下筷子，顾不得作为客人的矜持，大快朵颐。实际上来到了山村人家，自然就会放下戒备，身心完全放松下来。

来过我家吃过饭的客人无不对母亲的笋烤肉赞不绝口。有时，预先通知要来的客人，父亲会请人特意去城镇买菜款待，母亲还是会在大灶上烤一大锅的笋烤肉。照例大一桌子的佳肴往往动筷很少，那碗笋烤肉必定是被“抢劫一空”的。笋烤肉已成了母亲餐桌上的招牌菜。

那如果不是春笋上市的季节，母亲做的这道菜也是自有办法。春三月，春笋大量上市时，母亲细细挑选好上好的黄泥拱，加工成笋干。等到平常的日子，母亲把笋干浸泡到热水里，泡软后的笋干跟鲜肉一起烤，那更是另一种的风味。有食客更喜欢笋干烤肉，说是笋的鲜味保留着，但是完全没有了嘈气。取其糟粕，留取精华，形容鲜笋烤肉那是再恰当不过的。

母亲烧出来的菜在我们的镇上已是小有名气，尤其是那道笋烤肉，声明更是在外。下村的工作人员以吃到我母亲的笋烤肉为赞，有时在邻村办公，也请求来我家吃个饭，父母和母亲都是热情应允。

好多人吃了后，问我母亲笋烤肉的做法，母亲毫无保留地传授，他们细细地一步步记下来。但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家里做出来的味道就是无法达到母亲烧出来的，下次来我家探讨问题所在，就是找不出原因。这其中除了母亲出色的厨艺，我们山村里原生态的大灶和厨具，是现代厨房里的炊具无法比拟的。

有一年，母亲被评为我们镇里的“贤内助”。我想，母亲的这碗笋烤肉绝对是功不可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