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四十五

《传习录》四十五崇曰：“先生致知之旨，发尽精蕴，看来这里再去不得。”

先生曰：“何言之易也？再用功半年，看如何？又用功一年，看如何？功夫愈久，愈觉不同，此难口说。”

先生问：“于‘致知’之说体验如何？”

九川曰：“自觉不同往时，操持常不得个恰好处，此乃是恰好处。”

先生曰：“可知是体来与听讲不同。我初与讲时，知尔只是忽易，未有滋味。只这个要妙，再体到深处，日见不同，是无穷尽的。”

又曰：“此‘致知’二字，真是个千古圣传之秘，见到这里，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九川问曰：“伊川说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处，门人已说是泄天机，先生‘致知’之说，莫亦泄天机太甚否？”

先生曰：“圣人已指以示人，只为后人掩匿，我发明耳，何故说泄？此是人人自有的，觉来甚不打紧一般。然与不用实功人说，亦甚轻忽可惜，彼此无益。无实用功而不得其要者提撕之，甚沛然得力。”

又曰：“知来本无知，觉来本无觉，然不知则遂沦埋。”

【良知定分两，大破心中贼】

这一章可以看得出来，先生是博观了佛家、道家之后，归入了儒学，对佛学的研究很深，特别是禅宗，经典用语，信手拈来。

禅宗自达摩东渡传入中国，主张不立文字，直传心印，有这么一首诗：

“达摩西来一字无，

全凭心意用功夫。

若要纸上寻佛法，

笔尖蘸干洞庭湖。

文字本身是“相”，目的是把人引入观照内心的觉海，领略万千风光，四时变换，吾心即宇宙，“心”意才是本。

《景德传灯录》中说：“灵丹一粒，点铁成金；至理一言，点凡成圣。”

良知就是一粒灵丹，人纵有万千思虑，只要不断下功夫致良知，一切尽皆消融、脱落，露出“吾性自足”的景象来。

向内求是放下、收敛，欢喜日增，对外在的苛求下降，直到有一天，简单地坐在那里，如如不动，仿若已神游太虚。

学生说：“看来致良知的宗旨已经发尽精蕴”。这句话被先生打断：你这是说起来容易。

这位同学不自觉又着了“文字相”，认为先生所说已完备，先生以“用功”警之，再用功半年、一年，道非口说也。

修行要下真功夫，不是玩弄文字，破心中贼艰难的，是大丈夫在心内的远征，目的是扫除净尽一切欲望。

当你扫除了一切疯长中的、不可控的欲望，才有能力驾驭住欲望，对外需要“有求”时，启动一念即可，如此方是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