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是大庙乡的乡,村是四十几户人家的村。妇女们跟有子他妈叫傻娘们,汉子们跟有子继父叫傻牛子,孩子们就学会了骂:“操你妈,傻有子。”
枣红马驾辕,大青骡子拉长套,胶皮轱辘的车辙里蹦了鞭炮的红屑屑,赶车的老汉羞臊着低头,看热闹的人荡悠过来一支烟,他就顺势夹在了耳后根,凌空着红缨鞭,打着旋旋儿。车上铺盖的棉被花花绿绿,印染着龙飞凤舞,被上坐的是一个“新女人”一道齐刷地粉底线分着脸白、脖子黑,龅牙上沾了艳红的口红,这女人是从夫家直接出嫁的,两个半大的“小犊子”一左一右地坐在车耳朵上,人们议论,“娶媳妇儿的牛子不羞臊,这赶车的老汉咋脸通红?”后来人们才知道这老汉是那女人死去丈夫的二哥。
这二回嫁人倒也熟络,没有盖头,不用背抱,一下子蹦下了马车,高跟鞋顺势就崴到了一侧,逗得人们哈哈大乐,那女人倒是大方,指着牛子说:“快来扶我啊!”人们起了哄,让背着,牛子上了人们的道儿,双手抠着大腿,弓下了背,等他那新媳妇上来,那女人竟然羞臊了,捂着脸,捯饬着碎步自顾自地跑进了屋,人们就又嘎嘎笑,笑的里外三层。
蓝花粗瓷碗,四对儿成双,巴掌大的小碟,豆儿圆、菜绿,电工的黄毛衣翻出了白衬衣领子,大娘的抿裆裤紧绷着蓝裤腿子,汉子们通红着脸争论谁家打的粮多,一个赤红脸的汉子对邻座的敦实汉子说:“二哥你家今年谷子打得多。”敦实汉子说:“你家的多,我家的遭了家雀儿”最后争了几回倒也不知道谁家的多,来的人都叫客,盘腿正坐,只是谁也不愿意跟带孩子的老娘们一桌,因为手慢了能划拉到嘴里的也就是几根青红萝卜丝,末了还装大度,只能憋着气回家骂,“死孩崽子,没有成色。”
要说喝喜酒最拖拉的还是汉子们,有人放话,“不喝到天擦黑,谁也甭想走。”帮厨的娘们把桌上的肉热了三五回,又切了一个咸菜疙瘩,汉子们好面子,看着肉块眼馋,但也不住筷地夹咸菜。这时哪个喝多的汉子就开了腔,“借给牛子那五十块不要了,”他家娘们不知从哪个角落挤过来,笑呵呵,然后说:“叔伯们我敬你们一杯”喝了酒,头也不回地扯着汉子回家了,那汉子的一只脚后跟还露在鞋外,剩下汉子们大笑,相互指着在座的谁谁也怕老婆,那人竟然急了,于是这婚礼就掀了桌子,骂了狗操、驴生,末了没舍得吃的几块肉就真喂了狗。接下来就是半大小子们的乐呵了,闹洞房,煤油灯把人们黑乎乎地影子叠成了一片,小屋里水泄不通。
跟这般热闹相比,牛子邻居家的火炕上煎熬着三个灵魂,那女人的俩“小犊子” 大的叫才子,小的叫有子,炕头那个是他们赶车的二大爷,二大爷心焦,才子抹泪,有子却被热闹咬的心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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