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将煞星
虞美人·设卡
冷冷秋风冷冷雨。秋藏烟雨中。车来车往疾如风。天涯饱览风景、觅归路。
保平安何惧风雨？要塞设卡点。荷枪实弹擒悍匪。行路人展笑颜、我心安。
这天清晨，天空一洗如镜。朝阳像一只早起的鸟儿，老早的就爬上蔚蓝色的天空，仿佛一只巨大的烤火炉，不遗余力的向大地输送一波又一波的炎热。没有一丝风。空气里有一种呛人的火药味道，闷热得犹如千年火山即将喷发。潜龙山斜坡上的白色树皮的桉树丛里，知了躲在浓密的树荫里拼命的聒噪：“热死啦、热死啦、热死啦！”山坳里的一湾野荡，一群白鹭扑啦啦的扇动翅膀贴着水面飞行，发出浅浅的鸣叫，以此驱散对夏日里炎热袭来的恐惧，清澈见底的湖水顿时泛起涟漪向四周扩散。山下的一条曲曲折折的柏油路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像刚出水的海豹皮肤黝黑发亮，晃得路人眯起眼睛。
正值上午出行的高峰期，作为龙门区的交通主动脉的干北大道红沙坡的十字路口热闹非凡。干北大道是连接滴水岩市通往重庆的高速路第一个出口的一条主干道。一辆接一辆的汽车仿佛成群结队的甲虫，穿梭在这条灰白色的水泥路上，扬起阵阵呛人的灰尘，面对拥堵的路面以及恼人的闷热，司机纷纷猛按汽车喇叭，发出“滴滴、滴滴、滴滴滴滴”的怒吼，交织成一首令人难以忍受的烦心咒。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交警正以立正姿势笔直的站在十字路口执行勤务。她一身熨烫得笔挺的蓝色警衬，纤细的腰间系着的宽边的白色皮带上插着一部黑色的馒头形状的对讲机，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交警大圆帽，上面的国徽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显得威严、庄重。女交警卖力的指挥着过往车辆、行人，笔直的后背因为不断渗出的汗水湿透了蓝色的警衬，皱褶的贴在身上，犹如暴雨中穿梭在枪林弹雨的孤胆英雄。
十字路口的绿灯调皮的闭上眼睛，随即睁开时像变魔术似的切换成了红色。干北大道上的车辆慢慢停下，汽车刹车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一辆“川O”开头的牌照的黑色帕萨特汽车从成渝高速路的砸道出来，帕萨特甩了一个漂亮的弧形，右拐进入干北大道，汽车毫无减速的迹象，向坡下的红沙坡的十字路口俯冲下来，车上不时的传来“滴、滴、滴”的尖锐刺耳的喇叭声。眨眼间，帕萨特汽车沿着通畅的公交车道冲过十字路口，显然想闯红灯而过。遵循绿灯行的一位阿婆面对这辆横冲直撞的汽车，红润的脸吓得苍白，仿佛一尊佛像般呆立在马路中间的斑马线上，退也不是，进又不敢。女交警汗水滢滢的瓜子脸上出现怒意。随即，她面对帕萨特汽车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手向前伸出，五指并拢，掌心朝前，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小白鸽，同时右手五指并拢伸向身前，五指斜向下方指向地面，像小白鸽的尾巴一样灵活的左右摆动，又像钟摆有规律的做弧形摆动，做了一个漂亮的停车手势，示意帕萨特靠边停车。帕萨特汽车猛的刹住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呲呲声。女交警威严的守住路口，指引帕萨特汽车靠边停靠。经过短暂的僵持后，车上的司机将汽车缓缓停在了路旁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
女交警旋即转身搀扶阿婆过了马路，亲热得如同自己的外婆，脸上洋溢着微笑。阿婆千恩万谢的去了。目睹经过的司机、行人无不为这位女交警如此亲民的举动齐声喝彩，纷纷的翘起了大拇指。
交通指示灯变成绿灯，公路上的车辆开始有秩序的开始移动。
“请出示你的驾驶证、行驶证。”女交警快速来到帕萨特车旁，步履坚定，白色手套的手指像啄木鸟一般敲敲黑色的车窗，脸上的笑意不见了，语气也颇为严厉。
“警员792，难道你没有长眼睛，不知道这是公安的专段牌照吗？”驾驶室车窗缓缓的降下来时，司机是一位趾高气扬的小伙子，像一只不小心掉进水里的坏脾气的猫头鹰，顶着一团乱发（应该是那时流行的凌乱美，迎着阳光头发闪着啫喱水的光芒）瞪着女交警，他不仅没有出示证件，反倒怒气冲冲的职责道。
“嘿，报告领导，我不仅认识车牌，我还清醒的知道这是你开的车是公安专段牌照的汽车。可是你没有看见有行人过马路吗？难道你不知道差点造成严重的交通事故？您可是越说越越带劲了？”女交警寸步不让。
“交通事故？夸大其词了吧？难道我这样的专职老司机还不知道避让吗？我看你是小题大做，把我们拦下来，是故意装怪，刁难吧？”司机小伙显然不买交警的账，一副硬扛到底的架势。
“随您怎么想，反正你的做法不对。再急，也不应该违章啊，除非遇到非常紧急公务，像我在…”
“哈，我们急着去你们局里开会呢。难道这不算紧急公务？”司机理直气壮的说，“我想，这也是沿途那么多警察，包括你在这里执勤的原因吧。”司机小伙不等女交警说完,便十分生硬的打断了她的话。
“你们哪个局？”
“崃邛市局。”
“小鬼，我看你走路的姿势，步履沉稳的如同千斤的磐石，一看就是练家子，之前不是干交警的吧，身手不错？”汽车后排座椅的车窗放下来时，出现一位穿着白色制服的警监。他的身材清瘦，戴着黑框眼镜。警监虽然脸上挂着微笑，但是却透着不怒自威的非凡气势。
“领导您的眼神真尖啊！是的，我从小习武，只是会点皮毛吧。哈哈，一不留神犯了错，被流放到龙门区分局，刚发配到交警队工作不久。指挥交通的手势都是才学不久，现炒现卖呢，哈哈。”女交警一脸诧异，“领导，恕我直言，说不定您还是半仙呢，掐指一算，嘿嘿！”
不知道为什么，冷若冰霜的女交警似乎特别感动，“啪”的给后座的领导敬了个礼，“不耽误领导开会时间了。没有紧急公务，请务必遵守交规！”
“你封我半仙？有点意思。那么我们后会有期。”警监伸手扶了扶眼镜，旋即抿嘴一笑，便没再说话。黑色的车窗慢慢升起来。帕萨特汽车亮起左转弯灯，像天空中闪烁的星星，随即朝龙门区公安分局方向驶去，汽车提速很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很快缩小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消失在车流中。
女交警目送汽车离开，内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和警监有一种一见如故之感，仿佛多年前的未见的好友，倍感亲切。女交警从腰带的皮套里抓起绿色的警用水壶，旋即，她拧开盖着啜饮了起来，咕嘟咕嘟。随后，她把水壶归位，继续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交通。
远处的潜龙山上，躲在绿荫里的知了拼命的扯着嗓门嚎叫着，它们的聒噪声此起彼伏，天气愈来愈热。
2006年12月6日清晨，天际一碧如洗。朵朵白云像弹好膨胀的羊毛，悬浮在空中，缓缓飘动。天气转凉。一早出现的人们主动给自己加上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背心。
龙门区公安分局一片喜气洋洋，每一个人都脸带微笑。灰色的水泥地面像被昨晚的一场及时雨冲洗过似的，一尘不染。分局门岗的保安像古代的门神般精神抖擞，脚上的大头靴铮黑发亮，昂首挺胸的在大门口执勤。分局大院里的几棵手臂粗的金桂都盛开了，仿佛点缀在绿叶丛中的繁星，桂花醉人的香气充盈着整个大院。一只猫咪悠闲的踱步，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左摇右摆。一群大雁结队有序的排成“人”字形，悠悠哉哉的从分局的大院上空飞过。
上午9：30，分局的二楼多功能会议室里灯火辉煌，从里面不时的传出阵阵的鼓掌声。
会议室的主席台上就坐的有滴水岩市公安局分管龙门区分局的市局副局长李高远以及分局全体在家局领导。分局各科、所、队的一把手悉数到齐，齐刷刷的挺直腰板坐在台下。会场气氛严肃、热烈。主席台上分局长的座牌上打印的正楷字体的名字是周维刚，对应座牌的位置上就坐的是一名身形清瘦的白衬衫警监，精神的短发根根直立，不时的伸手扶一下鼻梁上滑下来的黑框眼镜，他不时的伸手扶一下镜框，脸上挂着微笑。
欢迎新局长的议程仿佛如行云流水，顺顺利利、稳稳当当。不能出一丁点意外，这是分局政治处主任马一鸣内心一直念叨的几个字。他的神经高度紧张，仿佛琴弦般绷得紧紧的，在一阵长久不衰的持续而热烈掌声里，新局长就任会议取得圆满成功。
马一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老半天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重新回到属于它的左侧胸腔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幸亏没有出什么幺蛾子！离卸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马一鸣的内心却是显得愈来愈脆弱，仿佛一只容易破碎的玻璃杯。
“一鸣，政治处的日常事务运转得怎么样？”新任局长周维刚送走市局副局长李高远后，故意落在队伍尾巴上，主动和马一鸣聊了起来。众位局领导一看就知道新任一把手和马主任有要事谈，知趣的和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报…告周局，政治处虽然人少事情多，不过，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各项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开展。” 马一鸣似乎吓了一跳，新来的一把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局里的人员安排合理吗？有没有结合工作实际，做到人尽其才呢？”周维刚连珠炮的发问。
“这个嘛…政治处一向都是按照人员的特长，扬长避短的安排在最适合的岗位上，发挥他们各自的专长。” 马一鸣语气有一点迟疑。
“向你打听一个小鬼。听说我们局里不久前从市局特警支队调来了一名同志。不知道你们把这位同志安排在哪个单位？现在这位同志，工作表现得如何？”
“嗯……特警？我们分局新来的？”
马一鸣被新任局长问懵了，脑袋飞快的转动，脑海里的引擎快速的搜索关键词“特警”，随后，脑海深处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报告我的主人，查无此人！”
“报告周局，我马上落实。” 马一鸣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似乎天气依旧闷热得紧。
“好。”周维刚旋即转身回到随行的人群中。马一鸣落在了队伍后面，他听到队伍里不时的传来暴笑声。
其他局领导陪同新任局长上楼去了。马一鸣知道，安装既定方案，他们前往的地点是分局五楼的党委会议室。马一鸣仿佛双脚被万能胶水粘住，寸步难行，他被大伙儿落在了楼下。
马一鸣掏出兜里的手机，一面揩着额头上的汗珠，一面安排人员核实是最近是否有特警落户龙泉。政治处的副主任田心接到一把手的电话后，从中闻到了浓烈的火药味，不敢怠慢，立即召集紧急会议，寻找分来的特警煞星。工作人员一面查找人员资料，一面窃窃私语，一名普通的警员是什么来头啊，搞得大家紧张兮兮？
就在分局党委班子纷纷落座时，马一鸣一脸紧张的来到周维刚局长身旁，凑到周维刚耳畔低低的说道：“对不起周局长，都怪我工作失误。我刚刚落实了你的指示。分局在两个月前来了一名特警，名叫冯粒粒，因为是带着处分来的，因此被暂时安排在交警大队上班。”周维刚点点头，没做任何表示。他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看不出喜怒哀乐。
新一任党委班子的第一次会议围绕分局长周维刚提出的“人才、创新”关键词展开，讨论热烈。党委会上，在政治处主任马一鸣的提议下，经周维刚局长及其余党委成员同意，冯粒粒调离交警大队，安排到刑警大队上班。最后，党委会在雨点般的掌声里圆满结束。
当天下午，接到紧急通知的交通警察冯粒粒一脸茫然的从分局政治处马一鸣主任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她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眩晕感。她回想马一鸣主任亲自给自己端上茶水，一脸亲切的进行了一个小时的长谈，谈话里不断的提到新任局长周维刚。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冯粒粒一脸茫然，搜肠刮肚也找不到缘由。她想，新局长和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干嘛老提新局长呢，感觉好像我是他的亲戚，受了他的恩惠似的。难道马主任不小心感冒，高烧烧坏了脑子，糊涂了？不过，虽然她内心嘀嘀咕咕了半天，脸上却是受宠若惊的样子，对于领导的关怀还是配合式的表达了感激之情。
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政治处无数的办公室里纷纷的探出头来，从她们的一脸好奇加羡慕的目光来看，冯粒粒似乎一眨眼间成了分局的国宝，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她刚迈了几步即被听到脚步声的主任办公室斜对面的华妞拉进了她的办公室。
“恭喜啦，冯姐！”华妞红苹果般的脸荡漾着珍藏的微笑，“之前把你弄去交警队，我第一个不服，别的不说，光是专业，就不对口嘛。二十世纪最缺什么？那当然是人才！都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可惜我说的话屁都不是，你还是被一脚踢到交警队去了。瞧见没，周局长慧眼识珠，这次终于把你安对了地方。恭喜了，以后有什么好处可别忘记了妹妹哟。”
“谢了，华姐。不过说句实话，新来的周局长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估计你搞错了。”
“哈，瞧你说的，你可是谦虚了不是。我可不敢接受你的感谢呢。你记着妹妹的好就是了，我们来日方长。”
“冯姐，难不成你和新来的周局长很熟？”一旁的高个方略禁不住好奇，“或者说你是他家的近亲？”
“哟喂，我和周维刚局长素昧平生，可没那福气攀上高枝儿，方哥，你太抬举我了，谢了。”
惊闻此言，华妞和一旁的方战略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瞅瞅冯粒粒，不由得内心嘀咕，真的假的，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吗？
离开华妞的办公室，冯粒粒顺着楼梯往下走，她常常的舒了一口气。室外的空气清新得如春风拂面。
何必踌躇不前？管他三七二十一，去了新单位再说。虽然冯粒粒也犯迷糊，不知道是哪位贵人相助（如果是新局长周维刚赏识，那就莫名其妙了。），但是她的内心还是充满了喜悦，毕竟这个单位适合她的口味。
手中紧紧的捏着调令的冯粒粒，身上无形的压力似乎抛在了身后，步履轻松的直接朝楼下的刑警大队走去。马主任告诉她直接到新单位报道即可，不用回交警大队交接。马主任说，他已经给交警队的一把手打了招呼。
公安系统有个老说法，负责人事关系的政治处的领导和民警最没有人情味，最讨人厌，经历了这次人事风波，冯粒粒希望能够扭转大伙儿对它的偏见。政治处的同志不是挺好的吗？
天可怜见，丑小鸭摇身一变，穿上了白天鹅的漂亮衣裳，扮靓了容颜，美丽了心情，她又可以展翅高飞，翱翔天际了。
龙泉剑客
二O一九年一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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