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汉广》里的爱情让我想起月光下的碧蓝的大海,广阔、静谧、流光溢彩,有着隐隐起伏的轮廓,却掀不起惊涛骇浪。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南方高大的树木,却不可休息。汉水边美丽的姑娘,却不可追求。
“不可求”三字,平静、娓娓道来,听似无怨无悔,却是最动人心处。为何不可?前人对此有众多解读,比较统一的意见是,男子是一个樵夫。樵夫的爱,大约是配不上女神的。所以就有了这旷久的单相思。
我却不以为然,现代人太在乎外在条件了,并以此来推测我们的古人。事实上,《诗经》中很少有诗篇涉及门第观念的。比如那个“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大傻瓜”,木瓜和玉是无法等价的,但是情意是无价的,所以,《木瓜》中的青年满心欢喜地唱着:非报也,永以为好也。
那么,有什么样的距离如同广袤的江汉之水,不可逾越呢?
我想起了《白马啸西风》中喜欢李文秀的计老人,想起了《天涯明月刀》里喜欢周婷的鬼爷爷,还想起了一句话:“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
可以推测,樵夫之爱,绝不是少年人之爱。《诗经》中有许多少年之爱:《关雎》是,《蒹葭》也是。
《蒹葭》的距离不远吗?但是主人公逆流也要不屈地追求。
《关雎》里的那位男子,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甚至《氓》中女子,也是“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到了《野有死麕》中的情侣,刚一见面就“舒尔脱脱兮,无感我挩兮!无使尨也吠”,(慢慢来啊少慌张!不要动我围裙响!别惹狗儿叫汪汪!)
少年人的爱情是伴随着失眠、眼泪、性爱的,那份热烈、大胆让现代人都叹为观止。
所以,喜欢游女的樵夫即使不像假扮的计老人、鬼爷爷那么老,也一定是人到中年,他冷静、节制,清楚彼此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这份距离有多远呢?用泰戈尔那首经典诗歌来解读就是: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面对这份距离,樵夫坦然接受。他反复用上帝般冷静的口吻对自己说:“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一咏三叹,没有怨恨没有遗憾。纵然隔江隔水依旧能够相见,但隔着命运的山山水水,你能怎么样呢?
因此,这位樵夫,采取了无为的态度。“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他劈柴、喂马,让日子一如既往有条不紊地度过去。
只不过,“之子于归”,这一切都是为了心爱的姑娘出嫁做准备。既然无缘与子偕老,那就让日子继续了。
这世间,爱的走向无外乎有三种:
一种是得到。但是诚如村上春树所言:追求得到之日即其终止之时,寻觅的过程亦即失去的过程。此处不多言,诸位走进围城之人自有体会。
另一种是毁灭。胡兰成说过,“好的东西,让人不安。”伤人伤己的毁灭式爱情我不想多谈,这类人都是人渣。还有一种毁灭,只是因为美好,便自卑,便缺少勇气,便自觉地熄灭爱情之火,逃避着爱的那个人,与此同时毁灭的,还有心中的那份永不再来的美好。
还有一种便是樵夫的爱了。这是一份宽阔的心怀,是成全、是祝福,热烈、持久、深情款款、温暖人生。
爱一个人,便给她海阔天空。当她不属于自己时,虽有无奈、落寂,但绝不会消沉、颓废。喂马、劈柴、面朝大海,看着春暖花开。这时,想象心中的她,掠过的是一份温暖。如此美好、如此怅惋、如此高贵。
这样的爱是自由,是境界,是精神王国里的遨游,超越生死寻常。需要的,仅仅是放下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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