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

一

北方的冬天总是十分寒冷，尤其是下雪之后。"咯吱，咯吱"，聪聪故意踩着还没有化开的雪，不时地踢上两脚。他的脸被冻得红彤彤的，像"高原红"，有两只大眼睛，嘴唇上起着干皮，裂着血口子，穿着一件碎花格子棉衣，棉衣上已经蹭得满是黑泥，一排扣子也穿插着少了两三颗，露出了白白的脖子，棉衣很小，袖子只到手腕。身下穿着一条牛仔裤，和棉衣一样都是小了一号，露出了脚腕子，还好，穿着一双棉袜子把脚腕裹住。相比衣服和裤子，鞋子无疑是最好看的，那是一双新鞋，虽然已经沾满了黑泥。

“聪聪，别踩雪。”爷爷跟在他后面追不上。

相比孙子，爷爷的穿着就寒酸了。不知从哪里淘到的一件大风衣，脏得出奇。衣服上面开了许多洞，露出了一撮一撮的棉花。

聪聪对爷爷的话毫不理睬，还是在拼命地跑着。

青城每次下完雪之后，都会撒融雪剂，汽车碾过之后全成了黑泥，分不清到到底是雪还是泥。

聪聪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每天跟着爷爷在火车站附近拾破烂，附近的小商贩都认识这爷孙俩。爷爷每翻过一个垃圾桶，聪聪总会像模像样地继续检查一遍。

聪聪还疯一样地跑着，突然他发现了一个易拉罐，赶忙跑了过去，用脚跺了一下，捡起来举在空中，冲着后面的爷爷不停地摇晃着。

"今天咱们不捡了。"爷爷气喘喘地跟了上来，接过聪聪手中压扁的易拉罐，顺手揣在了兜里。

“今天去肯德基给你过生日。”爷爷说道。虽然在家里聪聪已经听爷爷说过好多次了，但是还是很兴奋。

火车站附近一切都是破旧的，形形色色的人，拥挤的车流，混乱的治安。摆着各种假货的促销摊位，设着"珍珑棋局"骗人的团伙，利用公交拥挤进行盗窃的小偷，火车站便是整个社会的缩影。

只有这家肯德基，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就像是封建社会突然多出来一个现代文明一样。

聪聪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想进肯德基吃一顿大餐。聪聪在捡垃圾的时候，每次在肯德基的垃圾桶里都能够找到新奇的东西，这些东西让聪聪相信，肯德基里面一定有好玩和好吃的东西。

曾经有一次聪聪拉着爷爷的手想要进去，被爷爷拽住了，爷爷给他买了一只冰棍。

“我听你周爷爷说，肯德基里面卖的东西和冰棍一个味。”

聪聪舔着冰棍满足地笑了。

从那次之后，聪聪就没有再要求爷爷去肯德基，只是每次经过的时候多看两眼。想吃的时候就买一根冰棍，想想它的味道。

二

肯德基里面真的是太干净了，聪聪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饭店，他去的最多的饭店就是爷爷家旁边的那个小面馆，吃一碗面五块钱，老大一碗。

爷爷进去之前，在门外蹭了蹭鞋上的泥，聪聪也跟着蹭了蹭。

里面人真多，什么人都有，大人、小孩、老人，有的人身旁放着皮箱，神色匆忙；有的情侣嬉戏在一起，眉飞色舞；还有带着小孩的老人，生怕孩子吃不饱，恨不得将自己的那一份也给孩子。

正好，还有两个座位，聪聪欢快地跑了过去，自己坐了一个，给爷爷占了一个，朝爷爷挥挥手，然后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爷爷一边排队，一边抬头看着广告牌上各个套餐的价格，鸡腿堡套餐33元，猪肉包薯条套餐35元，爷爷一遍遍地看着，渴望能够找到一个价格最低的。

“吃点什么？”服务员面无表情。

爷爷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说道：“哪个最便宜？”

“要套餐还是单点？”服务员看了一眼爷爷，继续问。

“还可以单点？”爷爷听到说可以单点顿时高兴了，连忙问道。

后面排着队的人，明显已经不耐烦了，有两个小伙子开始嚷嚷了，抱怨了起来。

“那个。”爷爷指着广告牌上的鸡肉堡套餐。

爷爷向服务员强调了好多次，要一份就可以了。

“17元。”服务员说出了价格。

爷爷从裤兜摸出了一个红色包布，小心翼翼地打开，这里面总共35块钱，是昨天一天拾破烂换的钱。快过年了，废品收购站的人也都回家过年了，爷爷只能去一些小的收购站卖废品，价格也被压的很低。

爷爷从中取出17元钱，除了一个5元的票子，其他都是一块一块的。爷爷数了好几遍，生怕数错。

爷爷端着那个汉堡走了过来，聪聪已经迫不及待了，在座位上手舞足蹈。

三

邻座是一对情侣，男人在低头玩手机，手指不停地刷动着屏幕，女人在旁边说话，男人没有任何互动，女人像是很在意男人的态度， 时不时用手指杵一下。

聪聪用手拍打着桌子，很着急的样子，邻桌的女人瞪了聪聪一眼，嘴里还嘟囔着。

聪聪没空搭理这些，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在爷爷端着的盘子上。

爷爷坐下来了，将汉堡拿到了聪聪面前，"吃吧，看看好吃不。"

“噢，噢。”聪聪高兴地喊叫着，用手拍打着桌子。

"没素质。"女人又冲着聪聪说道。

聪聪高兴坏了，拆开包装，将汉堡平均分成两份，他和爷爷一人一半。

“爷爷也吃。”聪聪一边说着，用舌头舔了一下汉堡上的沙拉酱。

"爷爷，真好吃，你也吃。"聪聪声音又有点高。

“爷爷不吃，你吃吧。”爷爷和聪聪在互相让着。

"不就是一个汉堡吗，至于吗。"女人又阴阳怪气地说道，男人还在看着手机。

聪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之中，他早已习惯别人的异样眼光。

“爷爷，这个和咱们吃的饭不是一个味，你尝尝。”聪聪拿着另一半的汉堡硬往爷爷嘴里塞，爷爷死活不吃，推让之中，将汉堡中的一块鸡肉掉在了邻桌的桌子上。

女人顿时发起火来:"真恶心，吃不起就别吃。"

爷爷赶紧说对不起，赶紧伸手去捡那块鸡肉，一着急却将鸡肉掉在了女人的大衣上。

“呀”，女人惊恐地站了起来，鸡肉掉在了地上。她上身穿着一件皮草，下身穿着黑色丝袜，因为速度快，其实鸡块几乎没有蹭到她的衣服。

"真讨厌，弄脏我的皮草你赔得起吗？"女人看了看男人，像是要得到男人的声援，而男人还在低头看着手机，女人扯了扯男人的袖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算了吧，他们又赔不起。"男人终于说话了。说完之后，又低下头继续玩起了手机。

“真倒霉。”女人拉着男人就要走。

"唉，让我打完这局游戏。"话没说完，男人已经被女人拉着往外走了，桌子上还有一大堆没有吃完的东西。

聪聪钻到地上，捡起那块鸡肉，正要往嘴里塞，爷爷拦住了，说道:“脏，咱们不吃了，爷爷给你再买一个。”

爷爷又去排队重新为聪聪买了一个鸡腿堡，然后招呼聪聪说道:"走，这里人多，爷爷回家给你过生日。"

爷孙两个手拉手走出了肯德基，聪聪手拿着鸡腿堡，仍然很高兴，只不过天上又飘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