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是个残疾人,个小,又驼的厉害,象背着一口锅,村里人都喊他驼子哥。
我和驼子哥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这次回老家,驼子哥说要在村口接我。
我想起三十年前那个大雾弥漫的冬天的早晨,正在上初中的驼子哥一个人离家出走了,急得我姑父一个村一个村地找,姑母就站在村口一声声地喊着他的乳名。
几天后,他却兴头头地自己跑回来了,原来是怀揣着平时钓老鳖掏黄鳝积攒起来的零花钱,去大上海看了一回,这事在当时成了村里人口口相传的新闻。
可如今,村人纷纷外出,到各个城市去打工,驼子哥却留了下来,成了村里唯一一个年轻的留守男人。
村口空荡荡的,不见驼子哥的身影,只有卫家奶奶在水塘边洗衣服。她告诉我,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早路滑,李大伯出门摔了一跤,半天没爬起来,小驼子帮忙着送医院去了,还没回来呢。
我陪她在老槐树下坐了会,她就絮絮地夸起我驼子哥来:勤快、能干、大好人、不把自己当残疾人。现在庄子里剩下的都是些老老小小,有他在,得力着呢,哪家需要帮忙,他都会去帮一把,又不吃人家一顿饭,不喝人家一碗水。还孝顺,主动留下来照顾七老八十的父母,买苹果给他们吃,买牛奶给他们喝,哥哥姐姐们都放心地在外做工······
到了驼子哥家门口,有庐剧从二层小楼里飘来,姑父姑母正在悠闲地看电视。真是世外桃源啊,正是五月的天气,门前栀子飘香,榴花开得火红,桃子杏子结了满树,屋后翠竹郁郁苍苍。
一只老花猫蹲在门口,见了我,一溜烟跑进了屋。院子里,朝北有一排猪圈,三四十头猪都吃饱喝足了,甩腿架胳膊的相拥相抱着在呼呼大睡。西边的鸭舍里有几十只鸭子,吃食,戏水,拍翅子,嘎嘎地叫,好不热闹。院中的一口压井旁,好大的一棵葡萄树下,鸡妈妈正领着一群小鸡在欢快地啄食······
午饭时,驼子哥还没回来。饭桌上,姑父姑母说,李大伯可怜哦,平时就一个人在家,儿子们都在苏州做工。今早跌断了腿,还是你驼子哥用小四轮送他去了医院,这一时半会又哪能回来呢。
相比之下,我们就享福多了,你驼子哥天天都在身边照应着。前些年,他也在外打工,挣的钱就盖了这搂。又不放心我们住老屋,非要把我们接过来一块住。这些年,他看我们岁数大了,就不愿再出去了。
别看他又矮又驼,做田还行,家里吃的粮食都是他种的,稻子麦子油菜,花生山芋玉米等,样样也不缺。前几年还承包了村里的两口大塘,养了鱼,收人还不错,就是老有人来偷。今年改成养猪种瓜了,养了三十多头猪,两大块地西瓜,还有一大群鸡鸭。
跟小时候一样,没事就爱捧着本书看,有时到处找他找不着,却躲在竹林子里或是窝在草堆里看书呢。好不容易娶了个老婆,比他个子还矮,象个侏儒样······
午后,我和姑母坐在驼子哥的房里闲聊,见书桌上放着好几本书,有养殖方面的专业书,也有小说散文等。就想起当年我们一起上学时,驼子哥最是调皮捣蛋,不好好念书,就爱看闲书。
春天,在青蛙呱呱叫的晚上,总能见到他打着手电,提着蔑笼子在田埂上钓黄鳝。第二天早上再拎到街上去卖,都换成小画书,一本本痴痴地读,又毫不吝啬地借给我们看。还梦想着长大了,也象三毛那样,浪迹天涯,当个作家。
有风吹过,沙沙有声,以为是下雨了。 抬头一看,却见窗前有几棵小白杨,亭亭玉立,勤勉地朝上生长。微风中,阳光下,且舞且吟,很诗意地撒下一片清凉的浓荫。
透过碧绿的杨树叶,我看到驼子哥从田埂上回来了,他低着头,弓着背,象个小老头。步伐却是那样稳健,那样轻快,那样有力,小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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