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在山路疾驰,速度比我上次搭的救护车还要快,我紧紧抓住了安全带,感觉身后的车椅一直推着后背往前。我们赶到山顶差不多晚上12点,一声闷雷响过,开始下起了大雨,惊蛰已过,春雷滚滚,天空被连续不断的闪电撕开,仿佛碎成一片片的黑幕,我们看见了最高峰那座道观的黑色剪影在电光中出现,数道紫色闪电同时打中了它尖顶的避雷针。
我们赶到道观的时候,看到许多景区工作人员提着水桶往里跑,定眼一看,道观的钟楼冒出了浓烟。我和黄警官冲进冒烟的钟楼,里面的火已被扑灭,迎面冲来一股焦香的烤肉味和刺鼻的臭味,钟楼正中躺着一具仍在冒着细烟的的焦黑尸体,尸体双手缠着的铁丝一直连到外墙的避雷针,旁边画着几个复杂的符咒,这尸体,不是那道士又会是谁?
“他妈的,渡劫也要讲基本法吧?”黄警官拿起干粉灭火器把冒烟的尸体喷的雪白,同时亮出身份叫周围的员工保护现场。
“黄哥,你还知道渡劫呐?”我看着黄警官打趣,这道士看来是畏罪自杀了,还整这么神神叨叨的一出戏,还真难为他了。”我捂着鼻子想离开,鼓楼里面的狭窄空间和恶心的气味让我忍不住恶心。
“别当我不看修真小说,妈的,今天刚好到羁押期限让这混蛋出了警局。”黄警官把灭火器往地上一丢,和我准备离开鼓楼。
这时旁边远处的一个房间传来求救声,黄警官和我赶过去,居然是一个孕妇,我才想起来在我上次出诊时候见过她,躲的远远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穿着道袍在这里。我给她大概检查,孕期9个月了,出现了宫缩,也不知道是真宫缩还是假宫缩,而这山上离医院又远,当即和黄警官商量,用他的警车送她去医院了。现场就由他刚到的同事维持。
路上,孕妇的腹痛减轻了,我问她为什么回呆在这道观,不去医院?孕妇回答因为她老公因为道士的指点后发了大财,对这道士的话信任无比。他老公来求子后不就她就怀孕了,还是男孩,去还愿的时候,道士说怀孕8个月后一定要独自在道观里面养胎,要不然就有大灾祸,她老公吓得不行,把她送到道观已经1个多月了。
我们问起她这个道士平时有什么奇怪的言行之类没有,对她有么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她回答挺干脆,说这道士对她规规矩矩,还教她一些导引运气保胎之类的东西,每天的饮食还亲自安排给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说她体质属阴,不能用用老母鸡滋补,反而每3天清晨杀一只大公鸡煲汤,还有喝些不知道什么名堂的滋补药材,倒也补得白白嫩嫩。我们再问起发现那三个人的早上,孕妇也说不清楚,她起来就看到我们在地上抢救人了,而今天,她喝了道士给的鸡汤后就一直昏睡到刚才。
送孕妇去到医院后,妇产科医师检查后立即送去待产室,同时通知她老公立即赶来,因为暂时没家属,黄警官好心留了号码,并说明白是警察。我和黄警官熬了一宿没睡,肚子也饿的不行,就去西街口吃牛腩粉。
三两牛腩粉下肚,身上的劳累困倦去了一大半,我和黄警官都想把这件事情的面貌拼接起来。
“全医生,我发现凡事到了你这里就会出幺蛾子,你该去拜拜佛祖观音什么了。”黄警官掏出一包黄鹤楼,点了两根,递给我一根。
“你以为我想啊?!这次的事我总感觉还没完。太多地方说不通了。”我发觉深夜宵夜后抽一根烟确实是享受。
“比如呢?”
“我对整件事情有两个假设,我说完后你考虑选择相信哪个。第一个:道士是个藏得很深的制毒高手,这次招募了三个不要命的试验新毒,不料闹出人命,审查过后自知逃脱不了,又有绝症在身,时日不多,索性引雷自裁逃避法律。第二个:这道士因为身患绝症,被死亡恐惧驱使,运用自己制毒和一些邪道邪术知识,以三个倒霉蛋为人体炉鼎练成丹药,未来得及用丹碰巧被保安发现,索性假装救人,等从警局回来后服用丹药,并引天雷渡劫成仙。这两个假设你相信哪一个?”
“我那个都不信。”黄警官蔑视的看着我,拍了拍腰间的配枪:“我他妈信这个。还有,你的假设编的漏洞百出。”
“我承认,也许,这就是个瘾君子搞出的乌龙案件而已。”我把最后的一截烟抽完,准备回家睡觉,这时,黄警官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穿透了湿漉漉的深夜。
“喂,哪位?”黄警官有点不太乐意的接通电话 “什么?劫持人质?!行,我马上来!”黄警官的脸色变得煞白,冲我喊道:“别吃了,医院来电话,刚才那孕妇被劫持在医院了!”
我和黄警官发了疯一样冲到医院,那个孕妇所在的待产室外围了一圈人,黄警官扒开人群冲进室内,看到墙边举着手站着几个护士,而那个孕妇,半躺在床上,颈部被一条手臂扼住,太阳穴还抵着一把尖刀,而拿着这把刀的手,确实属于那张绝症的枯黄脸,正是那个道士!
黄警官拔出手枪上膛对准道士,那道士却丝毫不为所动,完全无视黄警官,眼睛盯着着手腕的表,嘴里念念有词,扼着脖子的手被孕妇抓的发红也丝毫不松懈,很难想象一个晚期肝癌的病人能有这么大力气,除非,他服了练成的丹药。
孕妇被扼得透不过气,脸色憋得紫红,不断的咳嗽夹杂求饶救命声,下体可见羊水已破,鲜血顺着双腿留下,而在疼痛和恐惧引发痉挛颤抖滴落在床单。
道士对黄警官的警告的喊叫充耳不闻,黄警官几乎要控制不住握枪的双手,手指关节因为太用力变得苍白,扣住扳机的食指竟然控制不住的发抖!
冷静!冷静!冷静!
我的心吊到了嗓子上,又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在一刹那,好所有人都停止了运动,只剩下墙壁上的壁钟秒针滴答滴答的行走声。
滴答!滴答!滴答!指针指向了2点整。
道士抬起暗黄的眼睛挑衅的看着黄警官,嘴角露出邪笑,把头暴露在枪口下,握刀的手刺向孕妇,却恰好避开了太阳穴,斜着划过耳根。
“轰!”黄警官在道士暴露头部的同时开了枪,子弹正中眉心,道士瘫软着身体倒下,眼睛却瞪得老大,嘴角依旧挂着诡秘的、不可理解的笑容。
“哇!!!”一声清亮的啼哭冲破待产室里面的杀伐之气。
那道士看到呱呱落地的婴儿,瞪大的眼睛才缓缓闭上,而那丝诡异的笑容却凝固在嘴角。
这个案件花了黄警官他们很长时间才弄清楚,结案那天,他特地请我去喝酒,当然,我只喝可乐,他喝酒。
那天他特地拿出珍藏的好酒,酒过半巡才徐徐和我描述整件事情的经过,而事情的真相也过于离奇,要不是我亲历一部分,我绝对会认为他喝多了吹牛皮。
黄警官却拿出了一本老旧的笔记本。正是那个道士详细的日记。
道士的日记很长,刚开始的日记还像一个正常人,越到后面,越像是一个疯子在胡言乱语,而到了最后那几页,上面画的全是奇形怪状的符咒,简直让人看一眼就会让人陷入疯狂。
我把道士的日记理了理,写在下面,且看看他的故事吧。
日记从十多年前开始,一开始他写的是一些成年以前的回忆,他姓徐,是云南人,在苗寨长大,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聪明人,高考却机缘巧合屡次上不了大学,后来通过自学化学,生物,在当地的一家化工厂工作,帮化工厂改进了许多工艺,取得很好效益,工厂领导却排挤他,而他长期接触化工品,本身又患有慢性乙肝,十年前就得了肝癌,老婆儿子也都抛弃了他。
2007年,1月3日,日记写着:阿雅也离开我了,儿子也离开我了,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干干净净做人,规规矩矩工作!?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对我?!毁我工作!夺我妻儿!?还要夺我性命?!难道这世界就只有当坏蛋才能生存下去么?!我不明白!不明白!(连写了三页的不明白)。。。好吧,老天,你想要我死,我非不死!
2008,09年的日记断了两年,2010年继续写的时候上面写了许多看不懂的化学方程,夹杂着各种文字的笔记还有植物切片。在杂乱笔记中,发现有记载“7月3日,制得蓝冰,纯度最高;12月8日,泰国佬给了一瓶黑水,培养得黑色不明真菌。12月20,肝越来越痛了,反复难眠。药物也没用了。不知道阿雅她们在哪。”(日记本上惟妙惟肖的画着一对母子)
2011年2月14:春节快到了。和颂猜达成交易。手艺换命。这命已经多捡了三年了。换不换又何妨。老天爷,我还活的好好的。
2011年3月12:就凭颂猜那泰国人妖也想要我命?蠢得要死。没有我,泰国佬休想练出半两蓝冰。我是钱也要命也要。老天爷,你派来要我命的人差了点啊,可以再狠点,我还行。
2011年12月1日:我不信贼老天这次能把我怎么样,16岁的肝,我要了。医生,保镖,船员,我全买通了,先出100万,移植成功再付300万,有时候发现钱还真能买命,买自己的,买别人的。贼老天,我们还有得玩。阿雅,也许我还能见你一面。
2012年1月1日:这么多年来最舒服的一天。想家了。
2012到2015年中间缺失了三年的日记。
2015年9月9日:8年了,记忆中温暖如春,风光宜人的家乡竟是如此的破败。近乡情怯。
2015年12月1日:贼老天,斗了那么多年,也该和你和好了。我建桥修庙资助学生搞慈善,比你能做到还多,这里求我的人比求你的还多。可是阿雅竟然跟了那么个泥土子,儿子也教得蠢头蠢脑,那个蠢货有什么能耐?!居然还不要我的钱?
2016年2月14:不可能!不可能!转移转移,他妈的!操!(日记本被撕烂了好几页。)
2016年6月6日:贼老天,你赢了。阿雅终归不愿见我最后一面。那男人我想杀就杀,谁能把我怎么样。(这一页沾着黑色的血迹)
2016年7月7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接下来的日记开始记得凌乱,穿插大量零零碎碎的道教,蛊术,邪术的记录,那些记录笔迹狂乱,内容晦涩难懂,还有大量的画符,我只得求助黄警官。
黄警官一脸你终于也得问我了的得意表情,表示他请教过道教专家,他把剩下的日记结合专家的猜测把那些不可思议内容解释给我。
原来那道士肝癌的复发,亲人又不相认,心灰意冷之下,他沉迷道教寻求精神寄托,谁知道他人聪明至此,居然发掘了很多失传的炼丹修炼秘术,而他对这些秘术迷信不已。他在古籍里发现葛洪曾在莲花山修炼,凝丹成仙,就通过地下钱庄修了一座道观在莲花山,这几年他在道观修炼,暗地里却研究那些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邪术。道教里面有将人体作炉鼎以体内的精、气作药物用神烧炼,认为使精、气、神凝聚可结成圣胎即可脱胎换骨而成仙的理论。这道士却误入歧途,曲解道教思想,再结合东南亚的蛊毒邪术,和制造毒品的化工知识发展出自己的一套歪论,为了对抗“老天爷”,设计了一整套“得道成仙”的计划。
在以道观为掩护,他操控境外人员贩毒获利,还假惺惺的收徒宣教,而那三个倒霉蛋,就是被他引诱,用毒品、幻像控制。那三个人被他当成“人体炉鼎”,服用和注射了大量的毒品、毒物,再分别吐入烧成灰的符咒包裹的三个动物蛊王“蛇、蜈蚣、毒蟾”,这三人在无意识的狂乱下剧烈活动、交媾、厮杀,最后活下那个人,就是我抢救的那个“蛊王”会从胃里的蟾蜍结出“丹药”。这“丹药”在被保安发现并呼叫抢救时已经被道士取走了。
而这“丹药‘却紧紧是药引。
关键的是鼓楼里面那具焦尸。尸体是他的一个徒弟,他的一个信徒。也是那个孕妇的丈夫,被道士欺骗修炼成仙术,需断绝人伦,献祭妻儿,再通过引动天雷渡劫方成大道。这蠢蛋大道成不成不知道,人是死的焦透了,还把妻儿送上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他因天雷而被烧死,却是被道士设计成为第二重”人体炉鼎“,将药引练成所谓的”移魂金丹“。而当时我们的恰好赶到,却刚好打断道士对孕妇将进行的邪术,我们送孕妇到了医院,这道士也跟踪到了医院。
我想起日记本上最后一句可以辨认出来,却不理解其含义的文字:”修仙者,得大道者,断人伦,灭人性,度天劫,兵解凡身,移魂圣胎,至不消不灭。“我询问黄警官其中的含义。
黄警官叹了一口气,说:”那道士认为他赢了,他练得金丹,故意劫持孕妇,故意假装刺杀她,故意露出破绽让我射杀他,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他迷信这么一种理论,身患恶疾修道之人,经过层层劫难后,通过服用他那恶心途径练成的丹药,借助他人之手杀死自己,魂魄会转移到一个经过特殊仪式而怀孕的,正在出生的新生儿身上。“
我想起那天那道士倒地时带着的那丝诡异的笑容。
”那你怎么认为?那道士真的赢了?“我问黄警官。
”我怎么认为?!我他妈的当然是为民除了害,维持了社会正义啊!“黄警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然后随手拿出打火机,叼着烟,顺手把那日记本点燃。
那本日记本不一会就烧成灰烬,却遗留了一小片纸片没烧着,上面写着那句道教名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想,这邪道肯定没有真正理解这句话。
离开黄警官家后,我搜素了“兵解”的含义:“道家的说法大凡死掉,全叫做尸解。淹死的叫水解,刀砍枪杀的的叫兵解。过劫如果自觉无法通过,可以借手他人兵解,将肉身功力转注到元神上,选择重新投胎或者寻找肉身重生”。
后来,那个幸存的新妈妈带着襁褓中的婴儿给黄警官送去了锦旗,黄警官说那婴儿长的一脸正气,眉宇坚毅,帅气又可爱,一看就是社会主义优良接班人,最适合当人民卫士之类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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