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天,母亲有些不舒服,看中医开了些药。每天傍晚时分,我便开始为母亲煮药。现在煮药图方便,讲究的不多了,我切三片姜,洗5颗红枣与药一同在电饭锅里泡上20分钟,然后再煮上30分钟便可。
我喜欢蹲在药锅边看着这些奇异的药材发呆:有橘黄色鲜艳的碎屑,也有黑乎乎带刺的小球,各种各样的不知是些什么植物。我像是煮药的小侍童,凝视着微微翻滚的药材,闻着混杂的幽幽药香,虔诚用永根筷子轻轻搅动了几下……
思绪悄然飘落在童年故乡。3岁之前,爸爸在县城工作,我和妈妈住在农村老家。那时的记忆朦胧残缺,更多的应该是从长辈口中听到,思忖多了,倒像是自己亲身体会,自己记得了一般真实。那时,我经常生病,还总是在夜里。睡梦中的妈妈碰到我滚烫的身体,便立马惊醒,匆匆穿衣裹起我便往街道上那家药铺赶去。当年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妈妈,一个人抱着柔弱无骨的婴儿,奔走在寂静无人的黑乎乎的乡间小道,每每想起这个场景,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感恩。在她终于奔到药店门口,还要费好大劲儿敲门,声嘶力竭得叫醒熟睡中的医生。妈妈说,那时候真傻,都不知道备些常用药,经常深夜叫醒人家,那个医生人挺好,毕竟是一个村的,换现在,谁愿意总是深夜被叫醒呢!
那个医生腿脚不方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在我三四岁能走会说话后,母亲带我去看病,我总是气冲冲,恶狠狠的哭骂他:“瘸子!瘸子!”我讨厌他给我开药打针,将一切无处发泄的恶气用恶毒的语言抛给了他。长大后,不时回故乡见到他时,总是深深地自责,对他充满了愧疚与感激。他应该早已不记得那个痛骂他的疯狂小女孩了。
四岁以后,我随妈妈来到了县城,依然小病不断。为我看病的医生也换成了一位年迈的长者。他个子应该很高,只是我没见他站起过,他总是神情木然地端坐着,几个年轻的女人匆匆来来往往给他打下手。他话语不多,缓缓的几个词语像是费了好大劲儿才从他微动的嘴唇中挤了出来。
药总是碾碎了的,再没有比碎药面儿更难喝的了。那不是苦涩,是所有最难下咽的味道精华混合体。妈妈将一小包药倒进勺子里,用指头小心搅匀,我的心中也被她搅得苦水翻动。我咬紧牙关,绷紧嘴巴,不喝。爸妈怎样哄我我都不听,与其喝药,我宁愿快乐地病着。爸妈没法,只能抱着我,用勺子撬开我的嘴往里灌药,我憋足劲儿往外使劲儿吐着,一口气吐完了药才能趁机灌下去些。真羡慕鲸鱼,可以呼出那么高的水柱,我要有那样的本事,爸妈就灌不下去药了。爸妈就像是合伙欺负我的恶魔,我势单力薄,最终战败,他们擦着满脸的汗珠,露出无奈的笑容,那在我看来,就是胜利者按耐不住的欣喜,实在可恶。
再大些,药就不需要碾碎了,机智如我,终于有了对策——扔药!我生的病反反复复也就是感冒发烧咳嗽,药也总是那么几种。虽然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与药效,但我对它们的味道分的可是相当清:颜色鲜艳外白光滑的那几粒是甜的:那片看着虽然大,也苦,但是只要喝一大口水,便能很快地冲下去:那片小的写着“地米”的最难喝,苦涩中还有点酸,关键总是黏在喉咙里不下去,苦的我总是吐出来。在有限的机会扔药,一定得调好重点!于是好戏即将上演。
爸爸给我倒好了水,摊开了药,我仔细端详,在心中挑出了准备扔掉的药与味道勉强还行的药。然后装作不情愿的捏着味道好的药看了看,喝了口水冲了下去,一副苦涩难忍的表情。爸爸看我这么顺利的喝下了几粒药,很是欣慰,夸我懂事。我一副难受的样子哀求爸爸:“剩下的我歇会儿再喝!”爸爸同意了,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站了站,我趁他不注意,立马将最不好喝的几粒药扔进煤球渣滓的孔里。然后将剩下的在爸爸的注视下接着喝完。
这一招屡试不爽,我的病也总是不见好,一次次去看,总一场病总得好久才能康复。药基本没喝下多少,应该都是身体自身的恢复力起了主要作用。可能也正是给了身体这么多主动恢复的机会,现在的身体素质才好了这么多吧。
在我一个人远离故乡走进大学后,有天深夜,又是突发高烧,浑身酸痛。我爬下床铺,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轻轻翻找着退烧药,生怕吵醒室友。也不再挑剔药的味道了,喝完药躺着,只期待病快点好起来。
曾经不喝药,只是那时候的病痛可以哭喊出来,疼在父母的心上,自己只是喊出来,便轻松了许多。如今,是自我找药的年纪,有病了,再也不舍得让父母多操心,只得赶紧治好了。
药铺里卖的是躯体之药,书店里卖的是灵魂之药。药味人生,需从苦涩中品味出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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