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Future-Tech

间章

五月，在波光粼粼的太平洋深处，未来科技公司在这里拥有一处庞大的科研中心。十绫第一次迈进这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轻快的脚步仿佛飞了起来。

今年是他从医学院转出去的第一年，可谓是意气风发。原来设计的可视化手术头盔依然大卖，今年自己在公司的全球科研榜单上又排名第一。他得到的奖励是，在暑假参与一项公司的机密研究。当然，研究项目他现在还不知道，他只能够根据大概的方向选择自己心仪的项目。而且，他已经被告知，在三个月之后他这段时间的记忆都会被洗掉。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电影中不是经常就有特工被人洗掉记忆然后又幡然醒悟的场景么？能够见到一些自己感兴趣、有意思的事情，即使之后会什么都不记得、依然是很棒的。

和其他前来就职的新人一同听过了关于这个巨大建筑的简单介绍，他现在就准备去研究室报告了。研究室有三人，一个老科学家，女儿是他的副手，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未来科技公司附属大学在读学生。明明自己才应该是唯一名额…她又是怎么进来的呢？科研榜单每年的奖励都不一样，得到科研机会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十绫决定见面后要好好问个清楚。

结果，当他刚走下了第一层甲板、来到了他即将度过未来三个月时光的研究层时，门一打开，就有人往他头上罩了一个假发般的东西，但质量却大得多，让他不由得身体向前倾。

“哇啊！”

大脑仿佛在一瞬间短路，刺麻的感觉在全身传递开来。

“呀！如果弄疼你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不过这是必要流程呢，没有办法…”

“什么必要流程啊？刚刚那个是…”

十绫回过头来，他觉得有点发晕。不过不是因为撞到了任何东西。实际上在即将摔倒的前一刻他就掌握住了身体平衡，那个时间正好是他感觉头上的重量消失的时候。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站在门旁，看样子是在这里等着十绫到来。她身材丰满、手上是一个电线和传感器编织而成的网状头套。

“这是量子络化仪。我刚刚用它固定了你从此刻开始记录下的记忆，这样一来，等你走的时候就方便我们做定向清除了。”

“这么可怕的吗…”

“你放心好了，思维什么的是不会受到影响的，最多也就是有些头晕头痛的后遗症而已。是十绫对吧？我叫丽莎，很高兴认识你！”

“嗯…”

怎么说呢…还真是有些粗暴的打招呼方式。不过，

“你们在这里是研究什么的呢？”头有点晕的他决定不再白费精力去找什么合适的话题了。因为这里看上去，和虚院的实验室相比不仅不显得高端，反而有些简陋了。

“这个…还是等教授来了亲自跟你说吧。不要露出这么扫兴的样子嘛！如果三个月之后你还有兴趣的话，我们会考虑在你成为科学家之后让你加入的。”

虽然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提案，但毕竟是这种级别的研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公司的研究是被划分了等级的。比如说十绫开发的医疗仪器就属于“为人类造福的次时代技术”；而这项研究的等级是“改变人类社会运作方式、使用不当将会对人类造成灭顶之灾”的技术。此时，十绫的目光被眼前巨大的正方形水池吸引住了。它大概只有三四十厘米深，被放在一张同样巨大的台子上。里面有一些细长的黑点正在快速移动着。

“这是什么？”

“这种动物叫做水黾，水的张力和它们脚底特殊的厌水细毛让它可以在水上行走。但是这些水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黏度几乎为零。黏度为零的时候，无论是厌水还是亲水物质，都会在重力的作用下沉入水底。”

“那为什么……”

十绫凑到了水池旁边、仔细地观察起来。这些水黾和他在夏季的池塘边所见到的并没有不同。在水黾细丝般的四条腿下，是一个个稍微向下凹陷的圆形水涡。但仅仅如此，水黾依然待在水面上。或健步如飞，或悠闲自在。

“因为，它们‘想’呀。这些水黾在改造前都已经成年了，它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能够在水上行走的。即使环境变了，但只要它们这样想，依然会有其它的力量帮助他们在水上行走。”

“为什么要用这样小的动物呢？寿命和死亡率应该都很不乐观吧？”

生物实验样本的特性是：繁殖快、易养活、早成熟。但水黾看起来前两项哪样都不占。

“只有这样小的动物，改造后的结果在可容忍的范围内。曾经有一次试验，一只小白鼠毁掉了整座实验室”

年轻的女性看上去还有些心有余悸，一只手抓紧了另一只手的小臂。

“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的人竟然能被招进来，未来科技公司也是越来越堕落了啊！”

抱着文件夹的少女出现在了水池的另一端，她对十绫投来了不屑的一瞥。虽然身材很瘦小，看上去年龄也不及十绫；但眼睛却格外地炯炯有神，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场。

“这位是…”

十绫觉得这个问题还是问丽莎比较好，虽然他大概已经有答案了。

“啊，她是这里的研究员艾格尼丝，目前也在公司的附属大学一年级就读。诶、你们没见过？”

“谁会接近这种天天笑嘻嘻、看见什么事情都说自己感兴趣的恶心投机鬼啊！”

“诶！只是第一次见面就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唉…艾格尼丝，今年的榜单也没有看么？”

“谁要看那种东西？要是我们的技术能够公布于众、我肯定是第二！”

“所以说…想出用水黾来进行测试这个确实是帮助很大啦……但今年能来我们实验室研究可是第一名才有的奖励哦？”

“什…就凭这种人？！”

少女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十绫感觉自己再不反击的话、作为男性的尊严就要被践踏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从楼上下来的男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好啦、艾格尼丝酱，能不能对我们的新朋友还有你的学长友好一点呢？”

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但是却有不可抗拒的威严在里面。男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着白大褂，十绫觉得他是这个房间里最适合这件衣服的人。

“既然爸爸都这么说了…但学长什么的……”

艾格尼丝显得很犹豫，但是眼神扫到十绫那里却变成了凶狠的样子。

“我没记错的话，十绫应该是大学二年级吧？”

“是的。即将三年级，教授。”

“叫我贝斯克就好了。”

身材高而瘦削的男人露出了善意中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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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当十绫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刚刚做完了一个漫长的梦。就像人们回忆起他们生命的起点时，那种虚无缥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却无法回忆起来的感觉。这个梦也是如此。只不过，比平时清晨起床时的努力回忆，这个梦要忘却得更加彻底。

他现在只记得昨天他抱着激动的心情收拾好行李，因为第二天就要去未来科技公司的研究中心参加机密项目了。而现在的时间已经来到了三个月之后。

研究的时间已经结束了，而自己被清空了这段时间的记忆。

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把被检查过的包和一张电子船票递给了他，她的身旁还有一个看上去有些闹别扭的小女孩。

“谢谢你，项目成功了。多亏了你的帮助。”

在开口问之前，年轻女性就露出了笑容。

“是吗？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也笑了，尽管什么都不记得，但是自己最初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对方感激的眼神让十绫觉得，他可能做的比自己预期中的还要好。

船票上的时间马上就要和手表上的时间重合，他知道自己该走了，于是便跳下了那张有些高、坐着也不太舒服的椅子。正当他向她们挥了挥手、准备按照指示牌的方向朝码头走去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小女孩的情绪似乎到了一个顶点。

“学长！在学校里看见了我又不打招呼的话就死定了哦！”

……虽然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不舍和闹别扭的情绪却通过语气很好地传递了过来。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艾格尼丝！给我好好记住了！”

他们之间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女孩几乎是吼着把话说了出来，十绫还看见了她眼中闪烁着的泪光。

“哦、哦，好的好的。”

他最后向两人挥了挥手，就朝着相反的通道走了出去。

到了船上，他没有选择坐在船舱里、而是来到了甲板上，望着逐渐没入水中基地穹顶，还有与它一起下降的夕阳。

哎呀…刚才真的是……

十绫是尽可能地做出了一个普通人的反应，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木然。毕竟对方和自己相处了三个月，但是对于他来说，她们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他自然不会觉得有任何不舍的理由。

“不过…研究看样子进行的还蛮顺利。”

这就是他此刻最大的愿望了。说不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推动了人类科学的进步呢。

他掏出了个人设备、戴在手上。一开机，几千条讯息扑面而来。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尽管繁忙的秋季学期很快就要来临，对于过去的三个月他也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他却感到充实，情绪高涨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冲上了头顶。

“这三个月来世界上都发生了什么事呢？回到学校里，不会被爱说被人洗脑了吧？嘿嘿……”

夕阳下的海风融化了甲板上播放着的优美旋律，把它编织进了宁静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