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田海林四大钱庄，最早都是朝廷发起成立的；成立初衷，自然是为了兴邦。
江、田、海、林，各司其职，经营不同的业务。
江记钱庄，是规模和影响力最大、也是在全国分号最多的钱庄；以经商和贸易起家，全国大大小小的商贾，可以说都在江记钱庄存有钱银。走南闯北之人，但凡持有一张江记钱庄的“牡丹票据”，便可以取出现银。
说到“牡丹票据”，还有个来历。
凌楚楚以前经常出入江府。大当家江天泽喜欢牡丹，除了爱其“富贵雍容”的口彩，更因为当年圣神皇帝武则天，曾于凛冬勒令百花齐放，并降下一道圣旨：“花须连夜放, 莫待晓风吹”。其余花朵皆不敢违抗，第二天逆四时盛放；但唯有牡丹真国色，独独抗旨不开，虽因此被贬黜洛阳，却也赢得了“傲视群芳”的美名。
江世伯深以为然，认为经营钱庄也要有此种风骨；于是江家栽满各色牡丹，每每经过，满庭芳华，沁入五脏六腑，馥郁袭人。
后来，江记钱庄干脆以“牡丹”为记，在每张票据上都印上一朵殷红的牡丹，同其他钱庄票据赫然区别开来。
不过，说自己“风姿傲骨”的是江家，为了挽回颓势，退了和林府的婚约，转而攀附权贵的，也是江家。想想，还真是讽刺。
凌楚楚不禁轻蔑地一笑。
至于田记和海记，则分别以农人交易和海外贸易为主，一个司管农民土地收成以及经营，若是遇上天灾，便低息借款给农人，待风调雨顺时再收回；另一个司管大量的外国钱币，若海外人士要在本地交易，需在海记钱庄换得本国钱币，同样的，如果本国人需要出国做生意，也得到海记钱庄换取他国的钱币。
至于林记嘛，最初是为朝廷管理土木建设资金的，哪里需要修筑官道吊桥什么的，经费便从林记钱庄支取。
当年，江田海林四大钱庄，就算其中排行最末的林记钱庄，其财力之雄厚，也令很多小钱庄望尘莫及。
后来，朝廷在四大钱庄所持的股份越来越少，钱庄自谋生路之法，多半是靠百姓存入的与自己贷出去的钱银间利息之差，赚取中间收益。
日子依然红火，毕竟对于普通人而言，除了把钱存入钱庄生息，也无处可去。
但是四年前，金姬夫人与南北杂货铺的大东家冯云，联合搞出了“移动钱庄”，存钱取钱比钱庄方便，但利息却大大高于钱庄定期。老百姓不是傻子，自然是哪里有利去往哪里，就这样，近两年，钱庄的存款以及收益锐减，风光不复当年。
至于“移动钱庄”为什么能给出这么高的利息呢？凌楚楚也不是没了解过。其实就是聚沙成塔，集广大黎庶的资金，汇成巨额财富，而后以高于市面上的利息，再借给钱庄或者国家，又称“货币金”。
货币金从来就有，只是在移动钱庄之前，鲜有人知道罢了。
凌楚楚一边翻开《钱庄指数》册子上面的记录，一边感叹：早些年，钱庄的市价及指数一直稳定上升，只是近两年急转直下，仅靠着朝廷的庇护和传统的经营在撑着，不知道何时会有好转。
小轩窗透进的瞳胧日光，渐明、渐高，从书壁的边沿慢慢挪到了正中间，晃得人昏昏欲睡。凌楚楚扭了扭脖子，脚已经开始发酸、发软，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原来已经过去大半天了。
凌楚楚又随手翻翻几本剩下的书册，里面不是名字，就是数字，除了第一眼见到熟悉的店铺她会稍微留意一下之外，重复太多也不免腻烦；再看一个个枯燥无味的数字，控制不住眼皮打架，哈欠连连。
该继续钻研，还是回去休息呢？
凌楚楚抿了抿嘴，心道：反正总共二十一天，自己还有十六七天呢！都说自己有资质，凭着自己的能耐，总能参悟吧！
嗯，加上昨天还中了迷药，出现幻觉，受了惊吓，可能就是因为还没恢复，所以思考才会迟钝。毕竟，第一天嘛，已经看了这么多东西，休息一下不为过。
她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到最后，终于心安理得回到房间，关上门呼呼大睡。
第二天，她觉得睡饱了，又来到金姬夫人的书房。
但除了各种数字看花眼，看得脑袋里一团浆糊之外，依然无所获。
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就这样过去了。
她开始心慌了。
怎么办？
想到最开始，金姬夫人的问题是：十年前，从十个指数里面挑选出最赚钱的三家，可她并没有告诉凌楚楚，一共有几次选择的机会啊！
凌楚楚思忖：十家里面任选三个，第一、第二个加上后面的第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总共是八种组合，以此类推，第二、第三加上后面的任意一个，是七种组合……那么顺下来，总共有三十六种不同的答案。
要不然，一个一个报给金姬夫人？……虽然这种方法有些无赖。
第五天，凌楚楚有些忐忑地找到金姬夫人。
金姬夫人见到她，惊奇地扬了扬眉：“哦？才第五天，你就解出来了？”
凌楚楚羞赧地摇摇头，怯怯问对方一共有多少次机会。
金姬夫人见她不是来提交答案的，淡淡道：“我没告诉你么？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错了，就没有了。”
凌楚楚心底一凉，没成想自己的疏懒居然耽误这么多功夫！当天便乖乖回到书房，只记得，金姬夫人略带失望和鄙夷的眼神，衬得她今天那身金丝镶边的橙色裙衫分外刺目。
直到暮色四合，凌楚楚依然在苦思冥想。
赚钱的根本，不就是低买高卖吗？
怎么她就是想不出来呢？
正烦躁间，她无意间看到书房中间挂着的山水画。
她之前的注意力一直在书壁的册子上，是以没留意。其实，要说是“山水”画，严格来讲，这幅“画”并不算，仔细看，低谷高峰，连绵起伏，但是只见山，不见水，更别说什么凉亭树木、一叶扁舟这类点缀之物了。
这高高低低的起起伏伏，倒很像是循环往复的市价起落。
低买高卖……低买高卖……指数……市价……
金姬夫人说十年前……对了！既然都知道指数了，直接挑选十年前和过后三年对比，不就行了？这不就是“低买高卖”么？
凌楚楚猛地一拍脑袋，自己怎么这么笨？明明是看过去的数字，又不是预测，居然卡了这么久！
真是，自己蠢得险些都哭出来了。
她当晚便找到那三年所有指数的册子，在书案上铺开宣纸，狼毫蘸墨，一个一个记录下来。
十年前，钱庄指数：一百五、仙酿指数：两百七十、盐铁指数两百一十……
七年前，几乎十个指数都有不同幅度的上涨，钱庄指数从一百五涨到一百八十；仙酿指数更多，从两百七十涨到三百五十，嗯，这个她也有感受，不过是钱庄的人，还是小本商户，生意往来都要吃饭，而且无酒不成席。仙酿就是酿酒，这十年异军突起，首推名为“贵州茅台”的酿酒招牌，像其他的泸州老窖、五粮液也紧随其后。
金姬夫人应该就是选择了仙酿，所以才赚得三成。
凌楚楚感觉心砰砰直跳，手不由自主地发抖，一一排列下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钱庄和盐铁行业，这些年一直稳步增长，却没有大的爆发，想来是朝廷有意控制。
但是，最关键的是民生指数，这些年增长几近翻倍，以纵横南北的头号土地和房产经营大户——方达最为耀眼，近年来，已经是富可敌国，方达的老板名叫方建翎，其长子方世聪，更是生得丰神俊朗，一表人才，是很多闺中女儿梦寐以求的良配。
不过在十年前，房产仅仅是初露端倪，也难怪，金姬夫人会错失它。
哎，凌楚楚啊凌楚楚，枉你自负聪明，第一天金姬夫人就提示过自己，房产是增值最快的，居然这么快就忘了！
仙酿、民生……如此下来，还差了一个；排除钱庄和盐铁，以及其他平平的客栈、武馆、镖局，那就剩下医药、金玉和绫罗了。
医药和金玉她看过了，至于绫罗……
今天白天，金姬夫人她那身锦衣华裳真是好看；不仅是这次，之前的每次见面，她都穿得又漂亮又华贵……
凌楚楚哑然失笑，她怎么能忘了冯云呢？
南北杂货铺的老板冯云，就是以绫罗起家的。她最喜欢的千宝阁，就是冯云的产业。
千宝阁一开始是一间成衣铺子，但老板冯云颇具经营头脑，从衣裙的设计到镶边的扣子，从店铺的装潢到伙计的聘请，从模特的出现到账簿的计算，花样不断，却往往都能推陈出新，赚了个满堂钵。
现在，千宝阁下面还有织厂，丝厂，染厂等诸多提供原料的工厂，其上有绢纺，丝坊，绣坊，还有成衣坊等诸多分坊间；规模之大，在整个国家都屈指可数。
不仅如此，千宝阁还是御定进贡皇宫的绢布坊，宫中女眷的首选，就连太后都喜欢的不得了。所以千宝阁也就成了官家千金或富家小姐心目中的最爱。这不仅是因为绸缎本身上乘的质量，同时也因为它代表了尊贵的身份象征。
后来，冯云食髓知味，又衍生出售卖胭脂水粉的玉嬛轩、售卖零嘴的多味堂等产业，也是越做越红火，想来，女子天性爱美爱买东西，从古至今，都是不变的。
金姬夫人和冯云老板，既然能联合推出“移动钱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穿他几件衣服，也不足为怪。
凌楚楚重重一叹：为什么有些人可以白手起家，赚那么多钱？看来，还真不是靠运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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