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天边锦绣般彩霞渐渐黯淡,和悄然而至夜幕混为一色。银白色的月亮倒挂天边,月明星稀,耳边虫鸣此起彼伏。
小强带着凌楚楚从修庐西侧的偏门进了另一层庭院,穿过月亮门,是一道巨大的一字影壁,气势雄威。影壁上五彩琉璃盘了七条飞龙,在云海中翻腾,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转过影壁,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天井之中,又各有四个院落独立。门匾上依次按照方位写着“青龙”、“白虎”、“玄武”、“朱雀”。
他朝着“朱雀”走去,领着凌楚楚进了院落。独立的小院落里井井有条,回廊下种着一水儿的花草。山上春晚,始绽初蕾,隐约可见来日的芬芳。
院子正中一棵高大的树,像一把巨伞笼罩着庭院。月影斑驳,从葳蕤的枝叶间零落而下,清辉点点。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就要住在这里了。想到这里,凌楚楚有些伤感和无措。
小强领着她走进左侧的房间,边敲门边叫道:“青青,开门!”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与凌楚楚年级相仿的女孩,肤色白净,眉眼清秀,长发披肩,一身青裙,与这漫天的清辉相得益彰。
“小强?你来干什么?这位是?”女孩好奇地看了看凌楚楚。
“你的舍友,凌楚楚。以后住在你隔壁。”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咧嘴一笑,道:“你叫‘青青’,她叫‘楚楚’,清清楚楚,你俩还真是绝配啊!”
“行了,别贫了!你看好你的门就行了!”青青推搡他两下,敷衍一般地把他打发走了。
融融月色之下,别致的庭院中,两个年轻的女孩四目相望。
“那个……你好,你叫青青是吧,我叫凌楚楚。”凌楚楚有些局促地看着她,纵是小强刚才提过她的名字,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介绍一遍会比较正式,也显得友善。毕竟,来日方长,自己总要和同僚搞好关系。
“我叫宋青枫,你和他们一样,叫我‘青青’就行。”青青礼貌一笑。
“那……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宋青枫转身关门,示意凌楚楚跟着她。
凌楚楚的房间就在宋青枫的隔壁,格局相似,布置得也很简单,不过,对于现在的凌楚楚来说,有床有被褥就够了,连日来的长途跋涉和忐忑不安,到了此时,确认自己终于入了藏投山庄,她也暂时放下心来。
宋青枫问了问她的情况,凌楚楚只告诉她自己来自江南,但由于家道中落,也不想多谈近况。所幸对方也没追问,坦言自己是山下小户人家,有道是“近水楼台”。和藏投山庄挨得这样近,不来学习一下致富之道,总归是个损失。
宋青枫想到什么,忽然看着她,问道:“你上山的目标,是要赚到多少银子呢?”
“目、目标?”凌楚楚有些不解,“一定要有个具体数量吗?”
“哦?”宋青枫微微侧身,道:“我以为李罴师兄问过你了呢!他没问你‘为什么要来藏投山庄’吗?”
凌楚楚想到刚才问心殿中情景,不想多言,避重就轻道:“问了,但求财,不都是差不多的嘛!”
“嗯……说的也是……”宋青枫沉吟着点点头,又望着她道:“不过,通常人不都是以七百万两为目的么?”
凌楚楚只好顺着她问:“为什么是七百万两呢?”
宋青枫轻哂道:“这是杨熊庄主的经验。他曾计算过,在这个世上,如果你有了七百万两银子,那么你的一生,即便不干活、不种地,都不用担心生计,因为你的所有资产,足以让你一辈子生活无忧!”
“七百万……”凌楚楚蹙眉道:“即便是七百万,也禁不住挥霍无度、坐吃山空吧!”
“的确是的,所以七百万两,只是普通人家的吃穿用度,当然,如果你掌握了‘以钱生钱’之法,生钱的速度超过你花钱的数量,那便不叫坐吃山空,日后也自然无贫穷之虞了。”宋青枫缓缓道。
“哦……这样啊……”凌楚楚嘴上感叹着,感受着宋青枫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忽然不知道该接着聊些什么。
宋青枫想了想,又问:“你可知道,为什么当下很多百姓,穷其一生也无余钱?”
凌楚楚道:“是因为,想买的、需要的东西太多吗?”
宋青枫道:“这是一个原因,欲望太多,守不住财;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普通人一赚到钱银,不是藏在自己家的床底下,就是存进钱庄——”她顿了顿,又道:“如今的钱庄,吸纳百姓存款,坐拥金山银山,但一年的利息仅有几厘几分,百两银子存进去,未到期不能拿出来,一年到头,最多区区二两!实在是过分!”
“这个……”凌楚楚咬了咬下唇道:“钱庄负责存钱,也要防着盗贼,担负着风险,还要请人专门守卫,到头来还给利息,这,不算过分吧!”
“是么?”宋青枫不屑地撇了撇嘴,“但关键是,钱庄还会对外放贷,他们把钱,借给一些豪门大户,然后每年再收取利息。借别人钱的时候每年就给二两利息,然后转手又借给其他人,却收六、七两的利息,这笔买卖,可真是太划算了!”
凌楚楚有些累,敷衍道:“那钱庄也要赚钱吧?人家不能喝西北风啊。”
“所以说啊,以前开钱庄的,可真是暴利……”宋青枫摇摇头,接着嘴角一勾,道:“好在,这两年有金姬师父,联合全国最大的南北杂货铺老板——冯云,搞出个‘移动钱庄’。但凡将钱存入移动钱庄,不仅不用等到存期满,反而可以随时在任何一家南北杂货铺取钱;持有移动钱庄的凭证,还可以直接买东西,你说方不方便?更何况,利息还是三分,一百两一年算下来,比钱庄还要多出一两。想来这冯云,不愧是全国首富,敢拿出这么大手笔!”
“嗯……是很厉害……”凌楚楚淡道。
“是啊!”宋青枫见她附和,满意地笑了笑,道:“听说这‘移动钱庄’一出,从前赫赫有名的‘江田海林’四大钱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人们一个个的,都疯了似的往外拿钱,这些钱庄的金银一下子缩水了大半,其中,又是以林记钱庄最惨,好像目前只够维持基本的营生,不知道做不做得下去呢……”
凌楚楚觉得胃里有些难受,想来是这几天太累,今日爬了一天的山,精神高度紧绷所致。她无奈地看着她,委婉地提醒道:“那个,青青姑娘,我、我今天在复云麓,想题目想了半天,山风吹得我很头疼,能不能……等精神好的时候再跟你聊?”
“……这样啊,”宋青枫看着凌楚楚,不说还没发觉,她确实看着疲惫不堪,刚才小强领她进门时都没这么憔悴,想是因为看到房间,人就累了?宋青枫点点头,对她道:“那好,你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新弟子都要到后山的‘广开源’去,找莫茗师姐,她会告诉你,应该做些什么的。”宋青枫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
凌楚楚送她到门口,正要关门,宋青枫停步,双眼盯着她道:“对了,你上山的时候,可曾与人同行?”
凌楚楚一愣,想到萧乾,抿嘴点点头道:“对,有一个新入门弟子和我一起。”
“新入门弟子……”宋青枫不置可否。
“怎么了?”凌楚楚想到藏投山庄不能同时收二名弟子的规矩,怕她追问,不免有些心虚。
谁知,宋青枫冷不丁地一笑,对她道:“也好。记得,今晚要养足精神,明天可有的你受的。”
“嗯,”凌楚楚点头道:“谢谢你提醒,我会好好休息的。”对第一天的课程,她多少能猜到活动量,都说“万事开头难”,一开始肯定是最辛苦的,这点心理准备是要有的。
“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宋青枫并没透露更多信息,便回房了。凌楚楚感觉,宋青枫似乎对她有些防备。
因为她们都在朱雀阁,所以同僚也要相争吗?
阖上门,凌楚楚只觉得全身的精气神被抽走了似的,瞬间瘫软下来。
藏投山庄、复云麓、始金亭、林记钱庄……真的好累!
她强打着精神洗了把脸,随便把包裹往衣柜里一丢,对了,里面还有自带的干粮,宋青枫说什么要吃饱睡好,但她现在,根本就没力气吃东西了。
她脱了鞋子上床,整个身体都陷在被褥里,只觉得这床说不出的舒服。
耳边虫鸣依旧,透过洁白的窗户纸,还能依稀可见今夜的月色。山中不似外面燥热,夜间清爽幽凉,被窝暖出的适宜温度,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道萧乾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半梦半醒之间,凌楚楚忽然冒出这个疑问,而后,就与世间暂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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