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鱼之章(下)

作者: 东方予城 | 来源:发表于2022-06-07 00:09 被阅读0次

我的名字叫吱吱,是一只老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吱吱。一天夜里,我在城里一座我叫不出名字的餐馆偷偷摸摸吃了很多剩菜剩饭还有一整只烤鸡腿后异常口渴,独自在河边喝水。河水真是清凉,多想再喝几口,可是肚子太胀咕咕嘟嘟几口就灌饱了,打了个大大的饱嗝还把鸡腿吐出来一点,真是可惜。这时我看到岸边有一个年纪很大的人——姑且算作是你们两脚兽说的老人吧——他冲我“吱吱吱吱”叫,向我点了点头,还朝我挥了挥手。

“你——在叫我?”我转了转湿漉漉的脑袋,并没有发现别的老鼠或其他动物,他总不至于老年痴呆向河水说话。虽然听说老人打老鼠的手段非常狡猾,可是他却能听懂我清眉区下水道的高贵口音,这令我对这个老家伙刮目相看,于是警惕地从一个石头的阴影跑向另一个箱子的背后,慢慢靠近他。

“这里除了你们二位,也没有谁了。一起出来吧,我想和你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一条大鲤鱼侧躺在老人的脚边,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尾巴啪啪啪打着河岸。嚯这鱼要是抓回下水道,足够我吃一个月的,还能喂饱我那些只能吃粪便、蚊子和蛆虫的邻居。

“什么——你想吃我?鼠老弟,我都修炼到这份上了,你确定你能咬碎我的鱼鳞?你有这能耐?”嚯,竟然有读心术,鱼身上的香气突然变成一阵扑鼻的生腥气,我扶着箱子一阵反胃,把晚饭的一整只鸡腿全吐了出来。

“吱吱——吱吱——”老头又冲我吱吱吱叫,好烦啊,算了都是低等物种,摊牌吧。

“嘿,老头,你找我有什么屁事?什么交易?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我好不容易吃顿包饭,你最好立刻向我解释清楚,否则晚上你睡觉的时候,我会咬烂你的嘴。”

“吱吱——这个城市好吃的多着呢!只要你帮个忙,我就每个月隔三差五把哪里有好吃的告诉你——而且没有大狼狗大野猫来抢,也不用去偷不用挨打就能吃到,这样你还能继续在下水道里活得像个皇帝——一直到你寿终正寝。你好像也没两年能活的了吧?不想老年生活过得富裕点?”

真要命,听说城里的老人都开始领退休金了,而我们老鼠到死还得自己去淘换吃的,生的那些儿子女儿也根本不顶事,饿死也不会给口吃的,抢东西的时候少咬你一口都不错了。

“哎——老头,你戳中了我的软肋——你不会骗我吧?”老头笑着摇摇头,低下脑袋打量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这老头真有意思,长的跟城里其他老人不一样,脸上额头上长了厚厚的肉瘤,白皙红润不像是病变,鼻子比例大的出奇,脑袋上还长了一对角,像什么呢?对!像鹿角,但是白色的,一长一短好像断过。鼻子旁边的胡须可比我的长多了,老的够呛。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一个地方,你跑得快,一会儿就能回来告诉我真假,如果是假的,说不定你骂我两句也就自己跑掉了。可是要是真的,你一回来发现我不在,你损失的可优哉游哉的老年生活啊——话说回来,你晚饭吃的太多了,跑跑消消食不也挺好。”老头子果然狡猾,不过我瓜子大的脑仁想来想去,觉得没有任何一点对我有害处。

“老头——你真是人精——说吧,什么交易。”

“我先来的——”大鲤鱼张着嘴巴,尾巴啪啪啪地闹换起来。

“你身上的泡泡都快干了,下河喝会水,边喝边说——可以的,我能听懂。”大鲤鱼听了老头的话,身体一个打挺就下河了,说起话来咕噜咕噜听不懂,鲤鱼咕噜咕噜冒一串泡,老头也说一句。

咕噜咕噜咕噜……

“和你的交易很简单,你只需要嘴里含着这个,然后在这条河游来游去……”老土手上晃着一个红色的小小的玩意儿,我认得,是两脚兽生火抽烟的打火机。

咕噜咕噜……

“不是让你负重减肥——什么脑瓜子——你含着它,当你看到三个人类小孩打河边路过,或者你在哪里找到了他们,你想办法把这个交给他们。”

咕噜……咕噜……

“是三个小学生,有胖有瘦有高有矮,对!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很明显。”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大鲤鱼快速吐着泡泡,尾巴一个劲的甩动,在河里大范围游动,好像很着急又很激动。

“哈?你见过他们——就在今天下午——竟然这么巧,太好了太好了。诺——看来这颗好东西归你了。”老头如释重负般,从身上哪里摸出来一颗黑不溜秋像钢珠一样光滑的珠子。那鱼见到这颗珠子,兴奋地跃出水面,激起一米来高的大水花。

“好耶——”大鲤鱼又跃出一次,然后接过打火机,扭动着肥肥的身体,跑远了,不见了。这俩把我看懵了,一颗钢珠就能做成一单生意吗?我打翻过不少啊,刚啷刚啷掉地上我都扔了——可惜。比这还大还漂亮的多的玻璃球,我搜罗了一大把当枕头舒服极了,不愧是我天赋异禀。要不还是你这个两脚兽狡猾,一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把我们哄了骗了。

“老头——你手上的小珠子管什么用?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在蒙大鲤鱼。”

“小老鼠——我们几个在这里跨物种交流已经够稀罕的了,你问那么多,脑瓜子又能理解多少?物种不同,物品价值不可同语。这颗小小的珠子,对你没用,鱼却可以吞下它,沉入水流湍急不断上涌的深渊,穿过地下暗河,释放氧气保存体力,千里万里地抵达大海——大海啊!你这只老鼠这辈子都不可能理解,也没机会见的。”

“我不想理解,我只知道你很狡猾。可以开始我们的交易了吗?”

老头捻了捻长长胡须,突然蹲坐下来,和我坐一起,伤感地说道:

“我老了,脑子也不够用,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几分道理,可我有我的难处,我也和别人做了交易,不得不履约,毁约的话我的晚年恐怕比你还惨……”

“那天也不会塌下来嘛!就算毁约,你也还过得去啊?因为我其实过得很不错。”我摊摊手,老头瞪了我一眼接着说。

“你的工作很简单,跑跑腿,你帮我去城里找找那三个小孩,样子你应该已经听到了,他们也许穿着校服,晚饭也不回家,跟着他们,然后这时候还来这里——如果天气好的话,把他们的事情告诉我就行。”

“说得倒轻巧——你怎么不找只燕子,或者蝙蝠?”果然回报和风险是对等的,满城跑腿都要折,我怕是有命赚没命花。

后来他一直坐着,呆呆地看着河水,不再说话。沉默的人,各有不愿被打扰的心事,我也有这时候,就再不纠结,记着这事跑开了。

老头可真会为难老鼠,晚上的城里,从房顶上看去,地上到处是三三两两出来玩的学生,没办法分辨嘛!我把晚饭的能量消耗干净也没找到他说的小学生三人组,也许找到了但认不出来,饿极了只好先找个垃圾堆垫吧了几口,为了美好的晚年生活,不能轻易放弃啊臭老鼠,于是我又出发了。

当我最终发现他们仨的时候,那已经是后半夜了。整个城市几乎睡去,就只有那么几处地方人来人往,三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其中一人脸上有道疤,躲在一座房子后面叽里咕噜说着话,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就把一捅水一样的液体倒在房子后面的杂物上,一个小孩手上点着了火球,往杂物上一扔,房子着火爆炸了,吓得我从屋顶上掉下里,去了我这把老骨头半条命。三人夺命而逃,我怕落下,也很担心那些两脚兽会说是我放的火,把我打死,于是借着阴影,紧紧跟在他们仨身后。

从路线来看,他们沿着一条街一直跑,没有拐弯抹角,显然是想跑去哪里。他们第一次停下来喘气时,附近有一个小卖部,除了路灯外,那是唯一一个亮着灯的地方,三人偷偷打量着小卖部,只有一个人在看店,街边的零食摊玩具摊还朝外摆着。我想偷听他们说话,只好不断地靠近他们,直到离三人足够近,躲在脚后跟一步的距离,可就在这时,一只野猫从街对面突然朝我扑过来,我魂都没了甩开腿赶紧逃,仨小孩也吓一大跳,转身发现了疯狂逃命的我——我暴露了,不能再紧跟着。也就是我,多年遛街串缝早就练得一身本领,几下就逃到屋顶把野猫甩开。

三人换了一个街角藏身,商量了好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个胖胖的小孩先上去买东西,和老板友好攀谈,聊着聊着脸上都笑开了花。不一会,其中一个小孩假装在街上走,路过零食摊时,突然双手一搂,抓起一把零食就往左边的街道跑。店家一看不妙拔腿就追,速度不相上下,一下追出一两百米。这时,躲在暗处的另一个小孩趁店家不在,跑出来也往零食摊上一搂,又抓起一把零食往右边的街道跑,店家气喘吁吁又往右边追。店家追出一段距离,店里胖胖的小孩,随手拿了个什么东西,也跑了,是往左边的街道跑,店家跑得胃痉挛,站在店门口破口大骂。

高啊!但凡我的一生中有这样两个朋友,我偷东西吃时,还需要挨那么些打吗?我看懵了,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往左边追,左边有两个人,可能右边的小孩会往两人队伍这边汇合。

这一片城区都是老房子,我对此地一砖一瓦一孔一缝很熟悉,不过因为跑的急切慌张,也摔了好几个屁股蹲,好几次晕头转向最终才在一处高高的河堤处追上他们。河堤上有一片垃圾场,我闻到了饭菜腐肉的香味,更可喜的是我竟然发现了好几箱臭鸡蛋,我的天!这辈子没这么富过。不过我也不能太靠近,因为那几箱臭鸡蛋已经被仨小孩占据了,他们用塑料袋背着刚偷的东西,腿踩箱子边缘,捂着鼻子嗅了嗅,反着干呕——呕吐就走啊?!别抢我的臭鸡蛋!

“这个破幼儿园,就是这个破幼稚园,妈的!”一个声音骂道。

“砸它丫的!逼老师给我们喝臭脚豆浆,还吃的臭鱼,拉了我一个星期!”另一个声音说道。

“给我们排名次,扔我养的蚕,让我跑100圈,去它的!一人一箱,上!”最后一个声音说道。三人捡起臭鸡蛋,一人一下啪啪啪往前方不远处的幼儿园扔出去,夜晚看不到鸡蛋扔进园子的样子,却隐约能听到臭鸡蛋砸到墙上往下流。我的心在滴血啊,住手啊,你们给我住手!

“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你们能听到我的怒吼吗?

一个小孩朝我扔过来一个鸡蛋,骂道:

“臭老鼠——我们过得还不如老鼠!”三人继续啪啪啪——啪啪啪地朝幼稚园扔鸡蛋,我能感觉到幼稚园几乎洗了一个臭鸡蛋澡。扔了许久许久,直到三人踢翻箱子,找来找去发现一个鸡蛋都没有了,才罢手离开。

我站在空空的箱子上,傻了,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些?为什么给我希望又让我破灭?我的臭鸡蛋啊?!我真的恨透你们仨,要说你们把臭鸡蛋都吃了,我也认了,反正这辈子被抢吃抢喝无数次,弱肉强食我懂!可是白白浪费那么多粮食,我恨啊,那些臭鸡蛋够我吃好几个月,够我和朋友们在下水道举办无数个臭鸡蛋宴会啦!

玩得浑身臭鸡蛋味,三人懒洋洋的寻到一处浅河滩,下水游泳洗澡。河水不湍急,雨并不很大,不说不笑穿着衣服洗,洗了一会儿往岸上丢衣服裤子,开始搓身上的泥,搓着搓着,河面咕嘟咕嘟冒着气,又冒出一截一截黑黑的香肠一样的东西。

“我去!庆——你怎么裸拉啊?臭死了!”

“哈哈哈哈哈。”三人顺着水流把那一截一截香肠往下游冲去,借着一点点亮光,打打闹闹光着身子回岸上,继续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裤子,加上被雨淋了,衣物仅仅沾到身上,走起路来很不舒服。

“干脆我们去那个岛上拿几件衣服穿嘛。身上的泥巴臭和臭鸡蛋腥熏死我了。这么晚,不会有人发现的。”胖胖的小孩不无烦躁地抱怨道。

“那个警察小哥可能不会发现我们,但老人睡眠浅,我们三个很容易被发现的。据说里面很多老人,当年都是当兵受伤,才一直住在里面,鬼子都打过,很警惕的。”有一个不同意,一比一,他俩看着那个脸上有疤的男生。

“去吧,但只是借一下,万一被抓住,你们把我架出去,也许……”刀疤支支吾吾,比较为难,可是这一天下来,人也乏了,脑子嗡嗡的,精神也很差,试试吧,毕竟今晚还不知道睡哪里,放了那一把火,还不知道要藏多久。他俩对刀疤的话似乎很惊讶,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仨人又很有默契起来。

“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

“好,就最后一次。”

我一路行尸走肉跟着他们,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不再担心他们发现我离得太近,小孩们已经筋疲力尽是绝无可能再跑过我的。跟了没多久,似乎是跨过了一座白白的石桥,出现了一排旧旧的房子,除了一盏路灯,四周都黑黢黢的,仨人各自指了指就偷偷在附近的房檐边、雨蓬下寻摸起来。事情果如预想的那样,仨人被逮个正着,一个穿着整齐的大人忽然站在他们身边,鬼一样吓三人一大跳,但是忍住了没叫出来。脸上带疤痕的男孩抱着几件衣物怔在原地,另外两个扔下东西拔腿就跑,跑几步回头看刀疤男孩没动上前去拉,刀疤男孩忽然明白过来似的,准备逃跑。

“向南,是你吗?安向南?”刀疤男一听到这声音,站住不动了,另外两个男生张大着嘴巴,完了,要被认出来了。

“珍……珍珠奶奶,是……是我。”向南转过身,低着头,抱着东西手脚无措。那位叫珍珠的老奶奶一点不显老,脸上连皱纹都没有,她朝向南弯下腰,捧起他的脸,向南脸上的疤痕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出一道深深的缝。雨淋到他们身上,珍珠奶奶把孩子拉到屋檐下,打开一盏方下灯,更加仔细的观察着他,摸摸脸又摸摸腿脚看看有没有事。

“看把你打的,脸上还疼不疼?”向南摇摇头。

“要是让我看到你爸,我一定要打断这畜生的腿。上次你爸打你,你就应该再用点力气,把他一刀捅死得了……可惜,便宜他在监狱白吃牢饭……嗨气话气话。”珍珠奶奶一说起那个谁气得脸色铁青,又看仨人大半夜还在外边不回家,心里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却也不想问太多。

“上个星期,我听说你又被他们抓走了,那些混蛋竟然用抢吓孩子,是不是那些混账假装要开枪打你?还在你面前转枪?”珍珠似乎要哭了。

“是,他们在我面前,拿着枪划过我们的鼻子,往枪里一颗一颗一颗塞子弹,他们都尿了一裤子,我——我没有吓尿。”大半夜,哗啦啦雨大起来,听到这珍珠更震惊了,哽咽起来。

“回学校后,那傻逼年级长要我们站成一排,左手一个大巴掌,啪啪啪啪把我们扇个遍,右手一个大巴掌,啪啪啪啪把我们扇个遍,就是一个巴掌哗的一遛扇过来那种……”

“别说了,别说了——明天,搬来和奶奶住,奶奶保护你……想要什么和奶奶说,我不会让人再拿扫把打你了。也不会让你再进监狱,别不吭声,说话——”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柔,向南快要哭出来,但是极力忍住,用手臂摸了摸眼睛,转身就跑掉了。珍珠奶奶许是追过很多次,许是知道追不到,定在原地,站起身看着孩子跑开的背影。

“把脏衣服换了!”珍珠大喊,向南边跑边脱掉衣服,把身上的那身皮扔下石桥,穿上刚偷来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衣服,松松垮垮有些大。另外两个男生还穿着自己的衣服站在河对岸等着他,快跑几步一起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后来连着几天,我都在河边和满脸长瘤子的老头子做交易,已经不再需要跑来跑去了,仨孩子没有离开昭文,他们躲到了故县一个破败的厂子里,靠着偷来的零食混着日子,昼伏夜出望天兴叹。1998年6月末,大雨越下越急,新闻上开始报道全国各地的大洪水,山洪冲没村庄,江水灭顶涌来,无助的灾民趴在树顶挥着手,站在房子顶上抱着娃,一艘艘冲锋舟翻入滚滚水流中,人们手臂挽着手臂走下决口,抛下一个又一个沙袋。

昭文市区老城区已经一片泽国。我划着水回去过一次,洪水淹到了人的腰部,汽车泡在水里,一楼商铺东西漂到大街上,我在熟悉的街区找了半天,最后趴在一块门板上随波逐流心如死灰——下水道的家确确是没有了,朋友们也不知去向生死未卜。也许两脚兽也看到了我颓丧的样子,他们抱着孩子抱着箱子忍住哭声,面无表情看了看我,没有打我骂我赶我,叹了口气。

也许是我活得时间太短,很多事情我来不及经历,这么大的洪水,我完全没有准备,就算我能暂时找个去处,或者等洪水退去再回到那个我精心建筑的下水道小窝,可是我过往搜集的一切都没有了,我的财产我的朋友都不在了,一只老鼠,竟要忍住孤苦伶仃的老年生活,这算什么道理。

此刻,我趴在那座废旧工厂的库房大门顶上,看着庆庆、向南和那个似乎叫臭鱼的男孩在库房里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厂子里地势还算高,水暂时没淹上来。我已经几天不吃不喝了,老头告诉我的富贵宴也不想去,此刻他们的快乐也感染不了我,任凭他们把一包一包的细糠扔得到处都是,厂子里充满稻米糠,黄蒙蒙的,只听得到笑声和相互骂着对方才是猪的声音。

“有打火机吗?我要抽烟!”臭鱼问道。

“没有了,我也想抽,可惜都扔掉了。”扫把说到。

“我去找找——我的裤子里可能有——诶没有了——我找找看看。”是庆庆跑来跑去找东西的声音。

我看到庆庆已经跑到了厂子库房门口,站着不动。我以为是看到我了,警惕起来,发现庆庆跟前站着一条长着两条腿两只手的鱼,身体是小孩子,脑袋确是一颗大鱼头,大鱼一只眼睛盯着我,嘴巴冲天长着,一张一合,把我吓得差点从门上掉下来。

那鱼人没有说话,左手拿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玩意儿,掌心向上,用手指垫着把玩——是那条大鲤鱼和那个打火机,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庆庆一看,惊讶地也说不出话,盯着大大的鱼头,蹑手蹑脚的一把抢走红色打火机,拿在手上把玩了好一会儿,竟是自己丢掉的那一只!啊的一声,啪啪啪啪跑掉了。只一会儿库房里孩子们闹着笑着啪啪啪啪地一起跑到库房门口,庆庆兴高采烈地指给他俩看,结果没有什么长着鱼脑袋的小孩,只有一条大大的鲤鱼,躺在库房门口的地板上,眼睛圆睁嘴巴一张一合,尾巴啪啪啪拍着地面,一个打挺又一个打挺,趁着大雨逃掉了。

天上还在下大雨,库房里,三个孩子也还在打打闹闹,空气中的稻米糠浓度越来越高,透不过气来,直呛我嗓子眼。我想着,也许自己的使命也该结束了,正要离开。

就在这时,我从烟雾蒙蒙的库房里,嗒地看到一颗火星,那火星宛若一颗太阳,甚至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我感受到巨大的热浪朝我炸来,红色的火焰黑色的火焰黄色的火焰已经完全将我吞没,我动弹不得,身体越来越热,毛发烧光内心灼热就要融化,我一阵眩晕,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也好——反正老无所依,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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