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晴总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养老院更好的地方了，也没有哪里的爷爷奶奶比这里的爷爷奶奶还要多还要好。打记事起阿晴就住在这里，也没有离开过这，珍珠奶奶总不让她去河边玩，还总爱给她穿紫色的裙子，紫色的袜子，紫色的鞋子，总爱给她梳双马尾绑着紫色的头花，总说“我们可爱又可爱的紫阿晴啊，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吃饱饱、长高高。”吃饱长高明明是两件事啦！可爱就可爱嘛，为什么要可爱又可爱，说两个可爱呢？
爷爷奶奶们也不爱离开这里，喜欢牵着阿晴在河边走啊走，只一会儿就回到原地，哇这条河的头咬着尾巴好神奇，河里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呢？偶尔一圈圈走累了牵着我站在桥边上往河那边呆呆地看，那边也是破破的房子啦，人很多，从左边走到右边，从右边走到左边，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我一跨进那座小小的石桥，一位我不那么喜欢的奶奶（不让我一天吃两粒糖，尤其是话梅糖，用嘴巴发着滋滋滋的声音，说阿晴吃话梅糖滋滋滋牙齿要掉光光）就又哭又闹还没有我乖，双手撑腰说这座小小的岛屿是龙王赐予的，哪天如果她长长久久的睡着了，也要呆着这里不出去，阿晴乖也不要出去。
真奇怪，长长久久的睡是多久呢？是天不亮了吗？是天亮后床头的桌子上不再有吃不完的苹果、橘子、花生和硬硬的话梅糖了吗？是河水淹没了小桥吗？龙王又是谁呀？也是一个可爱又可爱，爱哭又爱闹的老爷爷吗？他住哪里？和大家住在一起吗？是那个每天在房间里拿扫把拖把的爷爷吗？是吴攸哥哥家旁边那个旧房子里一动不动的石头人吗？
阿晴第一次听到“暑假”这个词，是今天早上吴攸哥哥说的。他说阿晴过了这个暑假就要去上学啦！幼稚园哦，阿晴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小岛啦！
——那爷爷奶奶也离开这里吗？
——不出去哦。
我哇的就哭啦，我不要“暑假”。
——对哦，阿晴还没有“暑假”，不过有哥哥陪你一起去幼稚园，晚上就回来。
——我不想去嘛！
——那里有很多很多像小阿晴一样大的小朋友，一起吃饭做游戏——跳格子跳皮筋呢？！
——不要不要，阿晴没人要啦，我会一直哭，等吴攸哥哥来接我回家。
——阿晴乖，做饭的枇杷奶奶也会去的啦？枇杷奶奶给你吃枇杷，你就给奶奶取外号，给别人取了外号的孩子不能哭啦。
——枇杷奶奶也去跳格子嘛？她才跳两下就累了。
——去给阿晴做饭吃，幼稚园的阿姨去给更大一点的小朋友做饭去了，所以枇杷奶奶代她做，喜欢吃奶奶做的肉包子吗？
——喜欢！还要吃糖三角……喝甜豆浆。
——小阿晴最乖了。吴攸双手从阿晴手臂下把她抱起来。
——那阿晴准备好过暑假了吗？
——去哪里过暑假？为什么一定要过暑假？
——因为只有过完暑假，幼稚园才开学，去嘉禾，好美的地方呢。奶奶们住的房子里，今年也太热了，要修一修，阿晴要去乡下过暑假，乡下凉快，红菇奶奶带你去，坐嘟嘟嘟的大车去。
阿晴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早上，养老院的爷爷奶奶站在桥边，看红菇奶奶抱着阿晴跨过了那座小小的石桥，红菇奶奶没有又哭又闹，养老院的大家也没有又哭又闹，笑嘻嘻地说——阿晴，要听话啊，要吃饱啊，不要离开奶奶身边啊，不要去水边啊，不要爬树啊，不要和野猫野狗玩啊，不要乱吃东西啊，不要喝生水啊，不要……哭啊。
阿晴没有哭哦，这么多不要阿晴做的事，那阿晴暑假里做什么呢？而且不要做的事情太多，阿晴要记不住了。
可是红菇奶奶在车上一直偷偷抹眼泪，被我看见啦，还说没有呢。大车颠啊颠啊颠，早上吃的三鲜包子和豆浆都吐出来了，车也停了下来，开车的伯伯摸摸我的额头，擦干净地板要我们换到他旁边，说看见前面的路就不晕了。奶奶也给我换了干净的紫衣服，我就坐在奶奶腿上数山峰，数大树，数溪流，数不过来，一直数到有大片大片的竹林，竹林下围着一排一排的茶树，茶树下开了一垄一垄的梯田，梯田中间包着一个大大的村庄，车就慢了下来。
下了车，红菇奶奶和另一个红菇奶奶见面又开始抹眼泪，说姐姐妹妹回来就好，两个奶奶就像照镜子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天上下着淅淅沙沙的雨，我们打着伞走过长长的街，街上铺满鹅卵石，我只走路中间的青石板，凉凉的滑滑的，街边的木头房子一间连着一间，一起盖着黑色的瓦，雨水不一会儿哗啦啦从屋檐落下来，像两排珍珠挂在街边，一眼看不到尽头。
阿晴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里有好大的院子，好高的柱子好高的屋顶好高的门槛，有好多扇门十个手指数了几遍都数不完，也有好多的人。和养老院很不一样，养老院的爷爷奶奶和阿晴都是坐在一起吃饭，阿晴在这个桌子吃完就去那个桌子吃，可是这里大家都不一起吃，这几个那几个的刚刚还在一起说话打牌嗑瓜子，吃饭时就回自己的灶台生火做饭吃饭，我很好奇过去看，他们搬凳子要我留下来吃饭，我……我跑掉了。
红菇奶奶说，小阿晴，你就在院子里玩，你还记得那个大大的院门没？我想了想点点头，奶奶说，院子里好多小朋友，你和他们一起玩，只是一条不许出那个大大的院门，看到门口的石墩子就要回来知道吗？我点点头。我问奶奶，这里和岛上的房子长的不一样，房子白白的哪哪都是木头做的，柱子好高，门槛好高，瓦也很高，上面还刻了蝙蝠和花。奶奶说，哦这可是宝贝宅子，奶奶小时候就住这里，这里凉快吗。宅子？我点点头。
白天，宅子里所有的门都开着，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再到下一个房间不用敲门开门，跨一个门槛噢是客厅，再跨一个门槛是厨房、卧室、客厅、又是厨房、客厅、卧室、天井、荷花、竹子、爬山虎、走廊、客厅、卧室、神龛、卧室、诶院子……院子里的小孩原来和养老院一样，都不是一个姓，半大不大的我们很快就热络啦，从一个屋子到另一个屋子打游击战，捉迷藏，过家家，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屋子可太好玩啦！经常捉迷藏躲到吃晚饭都不出来，大人就喊：
“再不出来，我把门都锁起来了，你去做别人家的儿子！”或者“你就提前嫁到他家去！”然后就嘻嘻哈哈的跑回家吃饭去了。
只是到晚上，吃完饭洗完脸洗完脚，奶奶就要阿晴躺床上睡了，还好早啊星星都还没睡阿晴不想睡。
——阿晴想看星星几点睡吗？
——想！
——奶奶也想。
骗人，奶奶一点也不想，到了院子里，就和大人说话，要一起嗑瓜子喝茶，要一人一把蒲扇扇啊扇，看别人打牌下棋，还教人悔棋悔错了。就只有我仰着头数星星，数着数着脖子酸我也骗了奶奶，和小小子小丫头片子在院子里打打闹闹。月光朦朦胧胧，他们叫什么名字呢？想不起来了对不起呀，太多了我都给忘啦，可是他们都喊我阿晴，嗯不怕，明天拿话梅糖给他们吃，再问一次吧。
——阿晴想去山里看菩萨吗？
——菩萨长什么样呢？像奶奶一样吗？
——哪里像奶奶，菩萨有法力，能保佑阿晴幸福长大。
——那，爷爷奶奶们也是菩萨，也能保佑阿晴长大。
——爷爷奶奶们也想做菩萨，可是没有那个大德是修不成的，你江北的黄伯伯肯定能修成菩萨，不对，修成金刚打恶鬼。
——成了菩萨或者金刚，就要搬去山里吗？
——不一定的，有的要去山顶，山顶上的寺庙最大，或者去很深的山谷那里清净、又或者在树林很密很密的山腰；不去山里也可以去人多的地方，去镇子里、去城里，在城里能保佑的人更多，香火更旺。
——那我还能经常和菩萨玩吗？我想爬到菩萨肩膀上喂祂吃话梅糖。
——不知道哦，因为不管是不是菩萨，阿晴已经被保佑了，你黄伯伯还要去保佑更多人，去抓更多坏人。
——我好久好久没见黄伯伯了。
——阿晴想他了，那阿晴明天要不要去山里拜拜菩萨，祝你黄伯伯逢凶化吉、身体健康，抓完坏蛋就能早点来看你。
——好耶！
几天后的清晨，红菇奶奶牵着阿晴，拎着香火出发上山了。白墙乌瓦的村子在身后越来越小，路并不太远空气也可见地变凉。非年非节山上人不多，香火也不旺，奶奶牵着阿晴从山门一路焚香拜到山顶，奶奶嘴里念着什么阿晴不会只学奶奶的动作。奶奶教她如何跪蒲团如何双手合十如何把额头轻轻磕在手背上。山上的菩萨一尊比一尊高大慈祥庄严，阿晴看得入迷却不知菩萨像谁。庙虽清净，住持僧侣却多，朝拜结束，穿袈裟的大和尚无论如何要祖孙俩留下吃斋饭。
——阿弥陀佛，这就是那个孩子吧？可怜的哟，你们积大德了，孩子以后会有福的，多一个孙女你们也有福了。
——多谢师傅，不敢居功，是城里那位警官救的孩子，叫黄长斌，还请师傅做法事时为他赐福，他救过好多，养在我们养老院的也就只有她了，都是姐姐哥哥们照顾的好，今天代她们来还愿。
——世间多有丑恶，作孽颇多；多亏你们行善，我等佛门沾光。哎，孩子，你叫阿晴是吗？天晴的晴？
——是的爷爷。
奶奶要阿晴跪拜，和尚忙止住，受不起。
——很好听的名字，就像外边朗朗蓝天，阳光温暖，以后长大，要好好报答爱你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
——是，阿晴记住了。
说着，让庙里的小和尚拿来一个红色小包，方方的像是打包的糕点。
——庙里有些结余，拿去给孩子买买衣服，上学后买个新书包，新文具。说着就要递给奶奶。
——不敢不敢！哪能收师傅的资助，庙里做法事善事好事要花好多钱，不敢不敢。师傅这样爱孩子，孩子怕是以后不敢来了。
红菇奶奶慌忙摆手，阿晴也直往她身后躲，
——这个小小的庙，还是当年村里帮忙修的，你姐姐一家帮衬甚多，不收……行吧，阿弥陀佛。
你来我往几下，愣是罢了。
吃过斋饭，已是晌午，阿晴有些困了，奶奶也没急着带她回。小和尚们开始做午功，嘤嘤嗡嗡的经文许是进了孩子的梦里，孩子微微笑着，打着轻鼾。日下竹林，阿晴才蹦蹦跳跳地跑在奶奶前面往村子里赶。
古人的好话总说，大善之人终身无疾，积善之家三代余庆，可人世又是怎样将人糊弄，红菇奶奶此番回来，那件事总是悬在心口，每天清晨打开房门，和住在对面的姐姐打照面也是心如明镜地担忧，和姐姐一起吃斋捻弥陀诵经文燃香火也不心安，夜晚在院子里纳凉俩姐妹也总是比别人晚走一步，希望大门口该出现的人快些出现，又担心他们来的太早。
一天夜里，该来的还是来了。时候已经很晚，只听得大宅子院门嗙嗙嗙响，响了几通大门滋扭滋扭竟然开了，听脚步涌进来不少人。院子里住的人家有十几家，不少人回来得晚偶尔会忘记关大门，这在平时是不打紧的。蘑菇奶奶哗的从床上起身穿上外套，拖着鞋子就往院子里走，一开门，住对门的姐姐也已经出来，两人只顾往外走一言不发。尚醒着和睡得浅的大人出于警觉也开灯大喊谁啊大半夜的，纷纷穿衣出门小步跑到中间的大院子里。
院子中间向来摆放着住户聊天、下棋、打牌、吃干果的两张八仙桌，长板凳矮板凳宽板凳竹躺椅十几条，此时已经被十数张呜哩哇啦的嘴给占上了，三三两两大呼小叫叽叽喳喳听着很令人生气，好几个拍桌子跺脚跺凳子的更是放肆，和住户你半句我半句相互不让地吵将起来，拳脚虽还伸得不长但已经十分紧张。大人们不得安生，小娃娃们也害怕躲在卧室门后偷偷往外看，小阿晴最是担心红菇奶奶，直接追到了院子里。
“叫姓孙的王八蛋出来！”一个声音高叫着。
“孙王八……王八蛋……短命子……孙瑞岩出来！”院子里黑着灯，只有白月光照着漆黑高大的身形，看不清人脸，几个声音杂乱地应和着。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出来我放火把房子烧了，他妈的……”老大的嗓门上隐约透出两个发着光的孔洞，唾沫星子喷出来。一说要烧房子，马上就有人啐道：
“你敢！你什么东西，什么畜生半夜砸门烧房子！敢烧我家业害我老小，我化成灰也要咬死他！”声音有些熟悉，但是阿晴不记得名字，也对不上脸。
“孙贼害我倾家荡产，我还在乎这？啊？他是人吗？”
“有事说事，挺大个爷们，怎么？仗着人多想打女人孩子啊？”
“谁仗势欺人，你们才仗势欺人，少他妈废话，让姓孙的，孙瑞岩滚出来，没关系地少在这掺和……”
吵架吵得凶极了，双方刚开始互不相让，闹得邻家的狗汪汪直叫，邻居也一个又一个从院门进来围观调和，说什么有话好好讲啦，大半夜的白天不行吗，孙瑞岩在哪里啦，孙瑞岩干啥事啦，坐下喝喝茶吃吃瓜子消消气啦，黑灯瞎火的开灯啦云云。聚集的邻里看客越来越多，里外两边说话的口气也不再那么凶。
不开灯还好，怎么吵都行，骂起来打架都不怕，一开灯——哎呀，怎么是你啊那谁谁谁的大外甥……你不是那个和谁一起上工的根子吗……哎呀大姨孙瑞岩害你哪里了……哎呀还好开灯要是打起来没法跟我老婆交代……阿晴紧紧拽着红菇奶奶听着这稀里糊涂的话，吵着吵着竟嘘寒问暖了好一阵。
“孙瑞岩的事冲我来！我看见他会砍死他，煮熟了给你们送家里去。”红菇奶奶的姐姐坐在八仙桌边上，不紧不慢地说。
“别！不用，人杀了也没用，这种人吃着也恶心，把我的血汗钱拿回来就行！”一个干瘦干瘦的女人怼回来。
红菇奶奶平日说话和蔼，这时的声音却大的吓阿晴一跳：
“我那个外甥，早死几百回了，他欠钱你们尽管找警察，上法院，打死他和我姐没关系。他十五六年不管他妈，那些年天天捡破烂差点饿死在街上，现在外面杀人放火的要他妈顶罪，别说在这和平街，就是在昭文市，在北京也没有这个道理！”
“是哇，这街上谁不知道那个短命鬼多少年没回来……”
“老婶，老奶，不是我们不讲道理，你去禾坪街上问问，我英美是不讲道理的人吗？把我棺材本骗走了我要埋哪里啊？我等了几个月啊……”
“我那畜生什么样，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你呀，你还要被他骗钱……”
阿晴紧紧挨着红菇奶奶，后反劲一样，大人的口水和嗓门怕是这才吓着她了，哇的就哭出来，人群身后的几个小孩听到了也才害怕似的忍不住开嚎。这一下就打断了大人的争吵，红菇奶奶背过身哦哦哦不哭不哭地哄着小阿晴，抱起她想往房间里走又担心姐姐索性原地踱步哦哦哦的哄孩子。人群沉默了半晌，待其他大人一个两个的把孩子哄着骂着送出院子回到卧室，才三言两语的接着理论。
看戏的人群慢慢理清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兴师问罪的这帮人还不是因为同一件事，是两件事。一波人说是入了一个孙瑞岩说很赚钱项目的股，五千元一股，你两股他五股我十股的，项目周期短回钱快，是一个很大的地产项目，孙瑞岩还带他们去工地看。不少人上次就从一个比较小的项目里连本带利吃到了不少甜头，两次三次的就深信不疑了，没想到三个月前这个王八蛋突然说有一个更大的项目，融走了很多钱，因为先前赚了很多，虽然犹豫也不好拒绝，加上这几年多少同村一起种地的、上工的、放牛的在外头批发破烂都发了家，自己也实在怕错过赚钱的机会狠狠心就入股了。没想这两个多月，是死活人找不到，电话关机了，住的地方也锁了，经常玩耍的舞厅、夜总会、红灯区、台球厅也没寻到人，真稀奇人间蒸发了。有人拿出本子统计孙瑞岩到底通过入股的方式卷了多少钱，不算不要紧，一算日他祖宗，你一股我一股，加上那些自己认识今天晚上没来的，比如在警局报案的、满世界找孙瑞岩的、气的晕过去躺医院的、跳河呛个半死和老婆办离婚的……总之能统计上的，好家伙说好的百分之一百的一百股，加起来竟然三百大几十股。这一算，刚刚还一起吵架的都同仇敌忾似的痛骂起来——
“王八蛋这么多钱，不怕被车撞死，看他有没有这个命花！”
另一波则没有这么阔绰，是孙瑞岩的好朋友老熟人一起工作的工友，这些年今年借一百明天借一千的总也不还钱，每次借钱都说家里有人病入膏肓，一到还钱就说家里死了人办丧事用光了，细细算起来，为了不还钱死去的爹妈排成行，断腿的叔伯能装两车，姨舅纷纷进监狱，姑婆个个被拐卖……想想这么离奇的借口也都信了，哥们义气吃吃喝喝总在，要还钱就死猪泡开水，你说欠的多吧？也不是很多，但是三天两头大家都那么熟的人，我不借给他都不好意思，他怎么就好意思这么些年不还，还干脆消失？这种人怎么还不死绝？
“我还以为他是真有难处，我把他当苦难兄弟，没想到富贵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我，我这辈子真傻屌竟然会蠢到信任这种王八蛋。”
“什么富贵？那是我们入股的钱，他欠你们的你们另算，必须要先还我们的。”两方也相互不对付。不知几时起，孙瑞岩那被抛弃的母亲已面如死灰坐不稳。
“畜生——我几十年吃斋念佛，对得起天地良心，没想到会生养出这样的畜生啊！短命鬼啊！家里也没几样东西，你们看看能拿什么去抵债吧，不行，我这老太婆会去抵命。”冤有头债有主，有人讽有人劝。此时，夜已然深，夏天也凉气嗖嗖，无关人群早悄悄散去睡去，讨债人几近沉默偶尔叹几口气或商量明日寻人的办法，众人劝孙妈几番不住，依然埋天怨地不知所以。
约莫凌晨四点，天开始蒙蒙亮，众人还无困意，小阿晴不肯离开红菇奶奶就在肩膀上睡了几个浅觉，这时又打着哈欠。突然，人群身后照来耀眼的手电光，大伙往院门一看唰的纷纷站起身，原来是身着警服戴着警帽的民警，也许是民警意外见到这么多人，一时有些恍惚惊奇但也表情严肃。
“谁是孙瑞岩的家属？”打头的民警问道。
“我，我是。”孙奶奶和蘑菇奶奶一齐答道。
“你二位可能得跟我们去一趟城里。”
“是我儿子抓到了吗？在哪抓到那个畜生的？”孙奶奶急切的问道。
民警相互对视了一眼，又望向孙奶奶，稍加犹豫。
“你儿子死了，跟我们去城里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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