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入梦来

作者: 任雨落 | 来源:发表于2019-01-06 20:25 被阅读13次

    月亮一步一步走上树梢,皎洁的清光笼在这一片山岗。往日此刻早该安静的村庄,今晚小巷大街里都有三两成群的汉子妇人在闲话家常。听说,今晚乡里的中学组织学生们在村里义演。

    “诶,景枝,我和我弟刚说要去你家找你,但是我们出来的有点晚,离开演时间有点紧,于是就抄近路从山上上来了,巧了,没想到你刚好在这儿。我先去戏场看看怎么样了,你和月山聊。”

    “好,谢谢三姐,你一个人看着点路,小心点。”

    “知道啦。”

    “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最近学业有点紧,没得空来看你。还有月把余我就放暑假了,就可以长来看你了。”少年关心的神态略有些紧张羞涩。

    “没事儿,你心里有我就好,切莫耽误学业,家里供一个学生不容易。可惜了我是女儿身,不然也和你一同上学去,我两个弟弟都到了上学的年龄,听娘讲,爹被派去大西北,自顾不暇。于是只好我和妈妈供弟弟读书。我在灯下纺线的时候看着弟弟们在灯下写作业,心里真是羡慕的紧。”

    “阿枝,你受苦了,待明年夏时我毕业了,定把你娶回家什么都不让你干。”

    “好,我等着你。”

    “这上面是一块红格子布料,你可以做一件衣服;下面是一块蓝条绒布料,你可以做一条裤子,我见周围女同学都这样穿的,便攒了钱给你买了,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少年借着月光从缝制的布书包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两块布料递给那瘦瘦的姑娘。

    “阿山真好,上学还念着我,只是以后莫要这样了,你看你都瘦了。”

    “月山――,月山――,你在哪呢,快点吧,戏要开场啦。”

    “这儿呢,知道了,你先去吧。”少年扬长了声。

    “阿枝,我先走了,你一会儿记得去看我敲鼓啊。”

    “好”

    少年向搭好的戏台走去,姑娘也隐进了无数个小巷中的一个,不见了踪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山里的夏草长出了秋叶。一点一点琐碎的闲时攒起来,景枝的新衣服终于做好了,红格子衬衫,蓝条绒裤子,秋季穿正好。

    说来也怪,繁长的假期阿山竟没有来看过自己一次。也许是家里忙吧,景枝宽慰自己。

    “阿枝,月山和他同学小花定亲了,说是毕业就要结婚,我也是今天碰到月山父母听说的。他们还与我打趣你与月山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把你当儿媳妇看呢。”

    “这样啊,真好。我说阿山近来怎么不找我玩了,原来是有了心上人啊。”

    “莫言说胡话,你们都是大姑娘大小伙子了,再说他已经定了亲,再多来往岂不教人说闲话。”

    “是,娘。”

    这夜,景枝趁娘和弟弟睡熟后,去了房后的山坡。那是她和她的阿山最后一次见面的山坡,以后啊,他就是别人的月山了。

    景枝从自己的小时候想起,自己是五岁认识月山的,那时双方父母打趣要与他们订娃娃亲。月山家里三个姐姐,三姐与月山年纪相差不大,总是与月山一同找自己玩,因此,月山的三个姐姐里,自己与月山的三姐玩的最好。景枝的邻里也总逗月山,“呦,阿枝的小竹马来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和阿枝是青梅竹马,我将来要娶阿枝的。”年少的小月山学着教书先生板着脸严肃的说道。

    再大些,月山上了乡里的初中。临走时,特意来看景枝“我走了之后,你切莫再与其他男孩子走的太近,我怕他们趁着我不在欺负你。”

    “呦,小毛孩子,你哪是怕别人欺负阿枝啊,你是怕阿枝喜欢上别的男孩子。”景枝的邻居大叔边赶着牛边扬着声向月山说。

    “叔~你别拆我台,我这是在保护自己未来的妻子,不让别的熊孩子占他的便宜。”月山臊的脸红脖子粗的向邻居大叔讨扰。

    “好好好,叔帮你看着不让别的熊孩子欺负你的阿枝,不过,你将来得好好待阿枝呀。”

    “谢谢叔。”

    月山调皮的扮鬼脸。阿枝却是脸红到了脖子根。

    阿枝一直都很听月山的话呀,阿枝,没有喜欢上别人。

    蟋蟀一声声的唱起旧时童谣,月亮又爬上了树梢,阿枝慢慢的走回了家。

    弟弟们的衣服大了几个尺寸,煤油灯在夜里熬掉了多少盏,蝉的曲调鸣了好几个不同的夏天,雪漫过脚踝又退到地表之外。这些不过是寻常不过的时间,阿枝却已经到了待嫁之年。

    “前些天你二婶给你说媒,是一个教书先生,性子温和的很,家在山的外边。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应了,这俩天你二婶会安排你们见一面。”妇人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做饭。

    “好,听娘的。”阿枝抬起头擦擦汗,神色有点恍惚。

    那年农历的四月二十,二婶领着他来了,他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很是挺拔。眼睛很大,皮肤白皙,未曾开口先是笑。一看,就是好脾气的人啊。

    “陈先生,来,喝碗鸡蛋茶吧。”

    原来,他姓陈啊。

    “阿枝,你先招待着陈先生,我和你二婶去做几个菜。”

    “是,娘。”

    这年的秋天啊,阿枝出嫁了。陈先生待她是极好的,阿枝喜甜食,陈先生便一箱一箱的往家里买,阿枝想吃肉,陈先生便给阿枝钱让她去集市上买。虽然有磕磕绊绊,但终究日子还过的下去,只是婆婆有些刻薄,看不惯陈先生如此宠她,总是说些闲话。也罢,阿枝也不是爱斤斤计较的市井妇人,也就随她去了。

    第二年的夏末,阿枝生下一个男孩儿,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像年画娃娃一样。陈先生给他取名朝阳,是早晨的太阳。

    孩子一岁时得了病,阿枝背着他去山里看医生,恰巧路过月山家门外。月山娘待阿枝如往日一般热络,非让阿枝进屋坐坐,阿枝为了避嫌就只在大门口与月山娘闲聊了几句,月山娘看见了朝阳生的如此好看之后,更是恨铁不成钢的说“:唉,月山当初不听话啊,非得拗着娶了别人,要是娶了你多好了,你看,朝阳多好看啊。”

    阿枝侧了侧脸,看见院里月山的大女儿坐在摇篮里,姿色只算得上一般。

    背着朝阳回家的路上,阿枝突然觉得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又忍不住笑自己:人啊,非要记恨命干嘛呢,拗不过呀,拗不过。

    朝阳两岁的时候,春天快要近夏的时候,阿枝怀上了二儿子朝辉。三四个月还不显怀,外人看不出来。这时的天已经微微有些热,月山的三姐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午后来与阿枝讲“:月山结婚后啊,他们俩总是吵架,都生了两个女儿了,还是合不来,月山,一直念着你呢,月山,想离婚了。”

    “三姐,你劝劝他,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

    “景枝,你当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月山的三姐失落的走了,阿枝摸摸肚子进了里屋。

    没有人知道啊,这三四个年头,阿枝做梦还是一直梦到与月山最后一次见面的晚上,他总说“:你等我来娶你啊。”阿枝每一次都说“好。”

    这天过后,阿枝虽还一直梦到月山,月山也仍旧是说出那句话,可是,阿枝却沉默了。阿枝想,她与月山一直是面对面站着,但是,从他娶了别人的那天开始,他们之间便裂开鸿沟,如今,阿枝也已做人妇多年,他们,是再也回不去了啊。

    朝阳和朝辉五、六岁的时候,阿枝在集市上遇到了月山。村庄与村庄之间,相隔不远,可她与月山,用了好几年才能再次遇见。

    交谈之中,阿枝得知月山又娶了第二任妻子,日子还算可以。阿枝仔细端详着月山,他啊,与少年时一点也不相像了,言谈之中只剩下生活的艰涩,阿枝笑而不语。

    打这天以后,阿枝再也未梦到过月山。阿枝的梦里啊,只剩下幼时夏夜的山坡,一片银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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