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

作者: 一凡李子 | 来源:发表于2017-06-30 21:41 被阅读14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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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他们还都不记事的时候,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他俩就认识了。他比她大一个月,在两家大人抱着孩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他们就互相笑着看着对方了。

    稍稍大些,他们会爬会走会说话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农村的孩子,稍微大些,大人就不用看守了,放任自玩。他们几个同龄的孩子就常在一起摸打滚爬,玩过家家,下水塘游水摸鱼,上树捉知了,或者摘吃桑椹……有时他们也会跟着他爷爷练拳,跟着她奶奶学识字。她也跟着他学会了在水面上半浮着装淹死状吓唬大人,也比赛过潜水看谁最先潜到水塘底部。当然,那样的话泳技得是一流的。

    玩过家家,她与他就爱当一家人,头上蒙上小手帕在别的小朋友的笑闹声中“嫁”给他,在土堆上挖洞当灶,底下烧上树叶子,上面放上一个破瓷缸子当锅,里面放上水,水烧开后嚷嚷着说“当家的,吃饭了”……

    那时的小学是五年制,升初中也是要参加升学考试的,考不上的话就要复读小学。她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因为淘气,没考上初中,到她所在的班级复习来了,真正是又落入了她的手中。因为她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当班长,班里的淘气男生都怕她揪他们耳朵。后来他也尝到了这种滋味。与小时候的要好不同,他开始经常捉弄她了。上课时他常故意捣蛋好让她操心,直到她生气了他才老实下来。

    有一阵他的座位在她前面。有时她一抬头会发现他正扭头盯着她看,看到她看他,他会不好意思,便借助口型说她爸爸的名字——那时的小孩子攻击对方时说对方父母的名字便是武器之一种;她也不甘示弱,也用口型说他爸爸的名字。无声地说,不足以表达愤怒,头便越伸越长,没想到一个声音冒出来:“看,他俩想亲嘴呢!”他们两个羞得脸通红。他赶紧扭回头去,不再抬头。

    小学快要毕业了,学校安排照毕业照时,有不少同学抓住这个照相师进村照相的机会报名照单人照,他与她也都照了。还记得他穿着小西装,一脸严肃;她穿着妈妈手工做的红褂绿裤,一脸灿烂的笑。

    由于她小学时是每年都参加全镇的拔尖考试,且作为全镇第一名到县里参加过考试竞赛获过奖,所以升初中时她是被免试录取的。他做为复读生,也考上了初中,虽不在他们村了,但他俩又被分到了一个班。新的班主任因为她的优秀学习成绩及小学五年的班长经历,又让她当了班长。所以,她还是管着他——她的青梅竹马。

    但他们两个却越来越生疏了,因为到了敏感的年龄段,男生与女生总是刻意避开。她的班长风格也改变了,自习课上遇到哄乱情形,她这个班长由小学时的揪耳朵改为劝说。而且,她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了。他也是,总是避开她,上课也很老实,不怎么说话。放学后也不再像小学时期等她一起回家了,但路上也总离得不远。

    初二时,他辍学了,远走北京去打工。他走之后她才知道。他的座位空了半年,她的心也空了半年。

    此后再相见,已是她读高中时期。在街上遇见,站得几步远,打个招呼:“你回来了?”“是,你放假了?”“对。”就此别过。

    如果他被大人派到她家找东西,脸总是红红的;她到他家借东西,总是想问他的情况又不好意思问。他的生日在春节之后,有一年她心血来潮在他生日那天到他家去,想送他一件自己准备了好久的生日礼物,却发现他已离家远行了。他妈妈替他收下了礼物。

    后来,她上了大学,他结了婚。再后来,他有了第一个孩子。那时她正在家,他的爸爸让她这个大学生给孙女起名字,她便把在大学里写她和他的故事的小说女主人公的名字写下来托她小侄女送去他家了。那名字叫“宛如”。后来听说他觉得这名字好,但他的父母觉得“宛如”太拗口,就借当时正红的林心如的名字,给小孩起名为“心如”了。

    毕业后,她远到他乡去工作。几年后也结了婚有了新的家,回老家住的时间更少了。后来听她妈妈说他又有了一个女儿,她还感叹一番,但也没多问。

    在她奶奶逝世三周年祭日前,她请了两天假,回了一趟老家。

    家里来了几十上百名亲友。在满是人的大院子里,她穿着孝服混在家人中间,坐在供桌旁,在神情落寞时看到了人群中的他在往来穿梭帮她们家忙。远远的对上了眼神,却是不能打招呼的场合。后来碰面时他低着头,低声说:“你回来了?”还是容易害羞。他问了一些她的情况,她也低着头回答。

    从两小无猜到渐行渐远,就成了这个样子。

    后来在人群中她那可爱的小侄女找到了她,她身边还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她说:“这大的好像是心如,长这么高了啊。这小的是谁呀?叫什么名字?”她侄女说:“她是心如的妹妹,叫宛如。”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到底还是用上了她起的这个名字。

    去上坟的路上,混在穿着孝服的至亲中间,她低着头走着,泪水也不断地落。家人亲戚也都在不声不响地往前走,走到半路,姑姑由无声落泪到抽泣再到突然放声大哭,她就架着姑姑的胳膊走,泪水更加泛滥。

    这一路上,没穿孝服的他一直默默地与她错开肩膀在旁边走着。她想到小时候因为他故意在她奶奶面前说她的坏话而与他大吵大闹生他的气,奶奶因此批评她不懂事的话,想到两人一起跟着她奶奶学认字跟着他爷爷练拳脚功夫……种种往事让她现在的心情更加不好过。

    趴到坟上的时候,终于逮着机会可以放声大哭了。她把所有的往事,对儿时的回忆,对奶奶的怀念,都哭进了这泥土里。他们说,从坟地回去的时候不可以哭,她就留到最后哭到最后。要哭够了才回去。流着泪又给爷爷奶奶磕头,泪眼模糊中又爬到太爷太奶的坟上磕头。然后就枯坐那里,望着那群远去的亲友的身影,他走在最后,频频回首。

    这些年来,她回老家后都会去问候周围的几家长辈,有时候也会遇到他,一如从前,远远望到,就站住对望一眼;近面相遇的话,就还是一句招呼。但他们却已老了不少。

    这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他俩也各有各的悲欢爱恋。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他们三十多年前在一起爬树下河挖土过家家,二十多年前远远地望着对方微笑着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十几年前见了面仍是害羞不敢多说话,现在虽望不到对方但心里也会偶尔一回想,以后老了后再见面又会怎样打招呼呢?

    她想起小时候背诵的李白的《长干行》来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2017年6月30日  整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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