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忍继续责备。哪一个人天生就能把事做漂亮呢，还不是年轻人不断犯错，过来人时不时指路吗？
只不过有的人犯过的错总是在犯，有些人犯过后就不再犯。慢慢的，两类人就开始有了不同的机遇。那些犯错就改，愿意接受指教的人，开始有人愿意带着他们。而那些固执己见，全然不顾他人怎么讲的人，就在原地踏步。
想通了这些，姑父收起了脸：“小满子，你回房间去吧，歇一歇。耽搁了出货，这地儿你是没法呆了，但是有我在，也会给你想法子。钥匙在这，拿去吧。”
小满畏缩着身子，盯着钥匙好一会儿，就像它随时就会消失一样。紧接着，他迅速伸手，像匍匐下来的老鹰一样，抓起钥匙就走。
回到房间后，四周静悄悄的，小满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在轰隆不止的大车间里，每个人似乎都很渺小。更加关键的是，车间的嘈杂声，完全淹没了人的生气。
每个人都靠大声吼叫才能和同事交流，人的耐心和精气神，都在叫喊声中消耗了。剩下的，只是不耐烦的脸色和愈加疲惫的身姿。小满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国营工厂，就像是一个关着数以千计人的大铁笼子。
笼子里的人有斗争，有抱团。有闪亮的人性，也有龃龉。小满想，自己人生的第一段工作经历，就贡献给了这里。短暂的一天，让他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国营厂子没有缘分。
小满一瞬间陷入了迷茫，国营的厂子没法干，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初中毕业的他，啥也干不来。但是相比自己的父亲，他又多认几个字。心里仅有的一点骄傲，让他下不了决心回村子从土里刨食。
内心的焦躁，让他不由自主往窗外望去。透过斑驳的木窗，小满看到了外面灰暗的天。虽然不够清澈，但是比房间里多了一分难言的魅力。
他轻轻地带上门，一阵微风拂过，脸上顿时沾满了尘土，嘴里有一粒粒细小的铁屑在味蕾间扩散。小满顿时反胃，干呕一声但是没有吐出任何东西。在这个吃不太饱的年代，恶心也只能往下咽，吐是没什么东西好吐的。
风继续在吹，小满原来还会用手挡着脸。后来索性就不顾风怎么吹，只是一个劲地往大门外走。他明白，这就是钢铁厂。
地下这层暗红色的铁锈，虽然招人厌，但是从来不会有人管它。因为这个环境，盛产了这种物质。就算你想着去清理，不用太久，它也会卷土重来。谁又能说这块地一开始就没有人想着要打扫呢，大概都是尝试过并放弃了吧。
看着风一阵阵吹来，铁锈从厂子东头吹向西边，再盘旋着在墙角肆虐。显然，只要风来了，它们会再一次回到东边。如此招人厌的铁锈，尚且还有风可以搭乘。自己的风，又在哪里呢，当风来了的时候，自己又将被带往哪个地方？
小满一脸惆怅，陷入了沉思。他明白，自己是想不明白的。如果能想明白，这会儿的自己，就不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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