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蓉城下雨了，我冒着雨从公司门口跑到地铁站的时候想到了薛故———我的一个大学室友。
一开始我并不喜欢薛故，甚至是厌恶，还有恶心。对薛故的态度发生转变是在冬至那天晚上。我和另外两个室友站在桥头等图书馆的薛故一起去涮羊肉，我一直对薛故有偏见，所以在抽完手里那半根烟后还没见到薛故时，我开始抱怨了。好在室友劝住了我，不然我真就一个人走掉了，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那天，在落日的桥头，我逆光看见薛故走了过来，一半是光染就的少年气，一半是阴影中瘦削肩头的骄矜，第一次，我开始好奇薛故的未来。
“我曾捡到一束光，揉碎放进行囊，跌跌撞撞窥见少年的狂。”薛故当天晚上不知在哪发了这一段话，我因为小米辣吃太多半夜起来轰炸厕所的时候瞥见了他的手机。对了，薛故就是一个多愁善感，喜欢深夜emo，爱好非主流文字，特别矫情，恋爱脑的一个男的！
一、十一点关门意思是没有门禁
大学那会有门禁，每晚十一点准时关门，十一点之后宿舍楼下最热闹，此起彼伏的鬼叫总让人能扯着嘴角入睡。我和陆川最喜欢穿着短裤，端着泡面跑到窗口去看那群平时我就是你爹，此时我只是亲亲阿姨的乖宝宝的恶臭男大学生们。陆川有次实在没忍住，吹了声口哨，对着那群人说：“叫什么阿姨，叫妈咪！”这群人估计也没了办法，竟然争先恐后喊起了“妈妈”，宿管阿姨做梦也没想到，老来得子原来不是梦，只是有点多了。
我第一次从薛故嘴里听得到顾图南这个名字的时候，是薛故说他哥来蓉城了。我们都以为是他爸在外面的私生子，因为第一天报道的时候他那个满脸堆笑的老妈说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惯坏了，大家有事好好商量，不要闹矛盾。
陆川嘴快得很，脑子从来跟不上嘴，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结果薛故笑得捂肚子：“你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哈哈哈哈！”
原来这位素未谋面的哥哥是薛故的邻居，比薛故大四岁，两兄弟从小玩到大，关系极好。
顾图南这人长得不错，其他真不行！
这是我第一次远远望见校门口西装笔挺的顾图南时对室友说的话，特别是看见薛故笑得像傻子一样的时候，我更觉得顾图南不行。
自从顾图南到蓉城之后，薛故只要没课就往外跑（对了，当时还没有疫情封校这一说，大家过得自由自在），晚上也都踩着点回宿舍。我们都打趣他要不是知道他出去见他哥，还真以为他谈恋爱了。薛故性子腼腆，最开始还和我们争论一二，后来就懒得说了，每次看他有些脸红的样子，我真是厌恶极了。
我们寝室打赌薛故迟早会错过门禁，可是一学期都要结束了他也是精准踩点回寝室。结果，期末考试前一天晚上他却被关在了门外。
薛故早上出门的时候将要考的书都带了出去，要到十一点的时候也没见人回来，大家都忙着临阵磨枪，没有闲工夫管他现在在哪，寝室外面也是少有的安静。要睡觉时，外面不知何时又落起了雨，我们才想起薛故还没回来。陆川心大，说要是真回来了还不得叫阿姨开门，不会傻到在外面站一夜的，再说薛故拿着书不怕期末考，有哥在不怕没地住。我们一听觉得没毛病，还在想下学期薛故说不定就搬出去住了。
第二天我们到教室的时候，薛故已经坐在了座位上。我们直接坐在了他身边，陆川自然地将手搭在他身上，想要问问他昨晚干嘛去了，结果看到他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时惊住了，然后笑出了声：“你们昨晚通宵干嘛了，熬鹰吗？哈哈哈哈！”我们都寻声望向薛故，果然白皙秀气的脸上挂着两个像墨台一样的黑眼圈。我们还没来得及问，老师就来了。
薛故到底没给我们讲那天晚上干了什么，寝室除了陆川好奇得很，我俩都觉得无所谓，没有多问，只是觉得玩通宵换来高烧三天有点不值得。
学期结束的时候，顾图南来接薛故，顺便请我们寝室的人吃饭。
我总觉得陆川是一只猫变的，他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完全不管薛故想刀他的眼神，直接问起了顾图南怎么每次让薛故那么晚回学校，不怕他错过门禁吗？
顾图南面色一僵，又继续笑着望向薛故，“阿故没提过你们有门禁，我还以为……那段时间我刚到蓉城，又和女朋友分手了，阿故害怕我不习惯，每天都来陪我，我当时也是糊涂，没考虑到阿故还是学生，是我疏忽了……”
“哥，我没事的！”
我真怕那个时候忍不住笑出声，那么他们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戏码是不是就会因为尴尬不会再上演，或者遮掩得更好。
我们出餐厅的时候下起了雨，几点冷雨落进了薛故的衣领，我看他打了好几个寒战。
呵，这不是怕冷嘛！
二、见面的时候叶子黄了、掉了
再见顾图南的时候已经是大二开学了。他确实有些本事，半年时间已经做出了成绩，听说在蓉城贷款买了房，还全款提了车，薛故每次说到他哥都恨不得把所有赞美的话都用在他身上。
开学那天顾图南把薛故送到了寝室，本来说大家一起吃饭的，结果顾图南女朋友打电话让他回去。顾图南有些为难，薛故却很是理解一般让顾图南先回去。顾图南揉了揉薛故的头发，笑着说：“阿故真懂事，下次一定带你们吃好吃的！”薛故似乎很享受顾图南揉他头发，我看见他眯了眯眼睛，好像一只快乐的小猫。
不过，顾图南走后薛故就没那么高兴了，吃饭的时候也扒拉了几口就再也不肯吃了，陆川直接“难为”地帮他消灭了剩下的菜。
我总觉得我身边围绕着一群傻逼，顾图南是，薛故是，连陆川都是。我已经觉得自己很没心没肺了，没想到陆川也是缺心眼的。
在我第一次说出我的猜测时，陆川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元哥你别乱说啊，虽然薛故长得秀气，可是还不至于是弯的吧，而且对方还是他哥呢！？”
我有些不想说话，我一直以为陆川是个聪明人，结果我错了，tm就是一个大傻逼。
“你真没发现薛故喜欢他哥？你作为中文系才子那敏锐的嗅觉呢？你没看见薛故每次提起他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吗？”
陆川摸摸下巴，好像真的在思考：“我发现了啊，可那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崇拜之情吗？”
我放弃了。
陆川的傻源于他的直，我的智大概是因为我有敏锐的嗅觉。
我再没提过这件事，倒是陆川开始神经兮兮。
“薛故听他哥的语音，你不知道哦，那个嘴角就没下去过。”
“薛故不在寝室吗？那肯定去他哥那里了。”
“薛故傻笑什么呢，想到他哥了吗？”
“薛故买了两件新衣裳，肯定给他哥买了一件。”
“薛哥怎么有些不高兴呢，他哥怎么了吗？”
……
这样持续了一周，陆川突然就不说这些话了，反而看薛故时眼神有些躲闪。我把陆川按在地上摩擦了好久，他才肯说实话。
“我…薛故…薛故他真的喜欢他哥！我前几天不小心撞见他打电话……”
……
“哥…能不能趁着九月试着喜欢我。”薛故顿了顿，烦躁地删掉刚刚打下的一段话，又重新输入“哥，天凉了，要穿长袖了哦，记得去拿快递！”
薛故没想到这么一条信息会让他哥这么生气，他更没想到女生的第六感会这么准。
那条信息是顾图南的女朋友看到的，她又翻了之前的聊天记录，然后整个人就不好了，她让顾图南给她解释清楚，顾图南压根不知道什么事，他觉得那就是弟弟对哥哥的关心，他女朋友却骂他大傻逼，这么明显的暧昧关系他感受不出来吗？
女生让他和薛故说清楚，顾图南觉得女生无理取闹。女生说他俩在这样暧昧不清就分手，顾图南舍不得，打电话问薛故，薛故支唔着说不清，顾图南第一次那么生气，吼了薛故。
……
陆川讲完之后，我面上很平静，但其实心里五味杂陈，我有些得意，果然我的观察力很好，我有些难过，可能是室友被欺负了吧。
那段时间我们对薛故都客客气气的，我也是一反常态地打完工回来会给薛故带些吃的，但是薛故又恢复了大一刚见到时的臭脸。
陆川最受不了压抑的气氛，偷偷给顾图南发了消息，没想到对方不仅很快回了消息，还迅速到了学校。
都说女生八卦，其实男生一点也不输。
我们三人站在一棵银杏树后面，偷偷摸摸望着远处树下的两人，一个西装笔挺，一个卫衣加身，此情此景，一句绝配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对于自己的反应有些惊讶，我突然就觉得学中文真的会让人变傻。
杏下风来，树间叶响。顾图南揉了揉薛故的头发，少年粉色的卫衣似乎将笑声扩大……
三、无上欢愉
说实话，我们三人从没有这样拘谨过。往常面对这么一桌子的美食，我们早就饿狼扑食了，只是这次…真有点不好意思。
薛故和顾图南在一起，其实在意料之中，只是我们没想到他们会公开，还会请我们吃…吃脱单饭？？？
那晚我竟然有些改变对顾图南的看法，看来他还是一个有责任和担当的人嘛！
没过多久薛故就不在寝室住了，除了上课我们几乎没见过他。
那段时间，薛故过得很精彩，很快乐，或者幸福，这当然不是我跟踪得知，而是他发的微博告诉我们的。
他们经常一起出去玩，两个大男人竟然还跑去游乐园，送花写的卡片竟然还加了爱心，厨房那种危险地带两人竟然还能一起笑得那么开心，这才在一起多久戒指就带上了，大男人织围巾真是无法理解，成熟男人为什么会允许另一个男人给自己扎小啾啾……
虽然我不能理解这些行为，但每次来上课的薛故确实满脸笑容，说明他真的很享受！
所以，当两个月之后薛故回寝室的时候，我们以为他是来收拾东西不再住校的。
“什么？你们分手了？”
两年了，陆川还是没有变。
“不是分手，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薛故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们大气不敢出。
“怎么就没在一起，你们这段时间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陆川果然只有学习好。
“我和你们相处也挺好的，那我们也只是室友。”
“那戒指呢？戒指总不是室友能随便带的吧！”
我已经在给陆川祈祷了。
“……扔了。”
那天我们没有问出原因，薛故没有吃饭，早早上了床。我们也识相，一起出去恰了火锅，我们还是懂要给失恋的人留空间。
“我做了一个梦
冷与热的交锋
海与天的朦胧
你让我将虔诚用手捧
我伸手却纠缠了拂满山岗的风
你只说纯白与脆蓝的相逢
却绝口不提是谁低语着海誓山盟
我做了一个梦
你是一盏冷漠的火”
这是薛故在微博上发的一段话，这次我没吐槽，毕竟失恋的人都会矫情一些。
发现顾图南和前女友复合的人是陆川。
他点开薛故微博的点赞列表，发现了“图南”这个网名，他点进去才发现原来顾图南和前女友复合了，发了一张合照，并配文“失而复得。”
四、日落大道上的便利店啤酒
薛故被查出恶性肿瘤晚期的时候是大三下的暑假。
陆川几次哭得差点昏过去，我和另一个室友还好，只是眼睛红肿的像被打过一样。
薛故心态却奇好，一点没有要离开人的悲伤和害怕，反而安慰起我们三个人来。可是他越说我们越伤心，都在自责当初没有好好对待他，他却笑着说我们是最好的室友。
“趁着最后几个月，我们去旅游吧！”
这是7月28日薛故盯着日落说出的话，那声音很软很轻。
于是在薛故妈妈千叮万嘱下我们踏上了行程。一个月时间，我们看山看水，看日出看日落，对着星星许愿，冲着大海撒野，我们还看了雪，走过了沙漠……
我们知道行程很赶，对薛故的病情可能不太好，但是我们想在他离开前让他看完所有没看过的风光。
……
大四开学的时候，我们和辅导员请了假，每天轮流守在薛故窗前。
9月30日那天，我在给我薛故削苹果的时候，顾图南来了。
其实薛故查出晚期的时候，薛故妈妈就给顾图南说了，他本来要过来的，但是被薛故妈妈制止了，她知道他俩的事，她害怕薛故受刺激。只是，现在如果还不让他来的话，估计就没机会了。
不过，这些我们并不知道。
我看见门口有些憔悴的顾图南，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冲上去就抓住了他的衣领。
“混蛋！”
“元哥，别……”
身后薛故虚弱的声音并没有把我的理智拉回来，直到顾图南嘴角有红色液体流出来时我才慢慢平静下来。
最后，薛故让顾图南带他出去转转，他说他好闷。
我没理由不答应，只是让顾图南一定要好好照顾薛故。
这次，薛故迎着日落而去，夕阳的余晖轻轻拥抱着他。
薛故那天回来之后脸色红润了一些，我以为爱真的有这么大力量，我还在想会不会有奇迹发生。
不过，我真的错了，我这辈子在认为顾图南不怎么样这件事上真的是完胜！
[日落大道上的便利店啤酒]
那天晚上薛故在微博上发了这么一段话，并配上了夕阳中东倒西歪的啤酒罐。
……
薛故妈妈打了顾图南一巴掌，说再也不想见到他。
奇迹，没有发生。
———
出地铁的时候没想到碰到了顾图南，他穿得休闲，似乎在等什么人。
我看了他一眼，没和他打招呼。
他却把我叫住了：“陈元？”
没有陆川在，我真是讨厌社交。
“真巧啊，图南哥，在等人？”
“哥！”
还没等顾图南回答，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跑了过来，然后很自然地挽上了顾图南的手。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萧逸，我……”
“我是哥的弟弟，你好。”
我没兴趣看顾图南的反应，胡乱应答了几句就说了再见。
出了地铁站，雨仍不停地下着，冷风冷雨灌进衣袖，我打了个冷颤。
我望着阴沉好似还能拧出更多水的天，不由说了句：“一场秋雨一场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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