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情

作者: 北江老鬼 | 来源:发表于2019-10-29 21:22 被阅读0次

            我第一次见到阿悄的时候,就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是想死想到眼睛都瞎了,把我当初白无常就算了,居然还问我是不是贞子,现在的人都男女不分了吗。这是我对阿悄说的第一句话。她就静静的看着我,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样子。

            对于这次不愉快的初见,阿悄觉得自己很冤枉。毕竟谁看见一个飘在自己身边,披头散发,眼睛凸得飞起,血红的舌头从嘴里一直吊到膝盖,大着舌头和她说话,除了没戴一顶硕大无比上面写着白无常的帽子的男人,额,不应该是男鬼。按道理来说大部分人应该都和自己有一样吧。但是总觉得这只鬼是不是在人间待得太久了,有点过分的接地气。

            我告诉阿悄,我之所以能够出现在她面前。是由于她自己想自杀的欲望愈发强烈,所以才把我唤醒的。因为我有一双凸起的眼睛是青色的,于是阿悄就叫我阿青。从此,我们一人一鬼相识了

            阿悄也有喜欢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我是谁啊?从哪里来的?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了?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边?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投胎?出现在自己身边是因为自己也快要死了吗?为什么来的鬼不是黑白无常?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辗转人世多年看到我的人,怎么都问这种蠢问题。我被问得烦了,就告诉她:等你什么时候和我一样,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

          阿悄没有做声,她给我展示了她做的计划清单,里面详细的记载着十几种死法,除了要具备需要的工具,可能发生的状况,未知的危险,还包括了可能会对人体造成的伤害,以及成功死亡的概率。可以看的出来阿悄是把死亡当做一个有目的的计划进行着。

            阿悄问我,死后的人和我都一样吗?我翻了个白眼:“你见过长得一模一样的活人吗?”阿悄说:“双胞胎不就是的。”我就知道不该和现在的人讨论这些问题。我只好告诉阿悄:“人在活着的时候长的不一样,死亡的方式不一样,所以死后的状态也不一样。”阿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阿悄告诉我,这些是她在几个月以来的成果。她还特地的查了资料看到底那种方法能帮助自己达成心愿。我想现在的人连想死都这么困难了吗?不像以前的人想死直接找一个高一点的地方往下跳,或者是拿把刀往脖子上一抹就行了。如果人人都和她这样麻烦,倒不如找点其他的事情做免得浪费时间。

          我问阿悄,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告别这个世界,是因为你身边的人对你不好吗?阿悄说他们都很好;“那是因为你欠别人钱还不起债吗?”阿悄说,她从来不找别人借钱的;我又问:“是有人逼你结婚吗?”阿悄说,她家人随我高兴。这我就觉得奇怪了,一个大好年华的小姑娘,没有烦恼,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阿悄说她也不知道啊。

            阿悄告诉我自己没什么想做的事,感觉身边的人和事就像一个圈子把自己困在里面了,自己想摆脱这样的状态,仅此而已。

          比方说,她以前很喜欢的东西,现在一点也不喜欢。以前每次休息的时候,都能睡到自然醒的,现在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就够了,看到别人在朋友圈发的出去旅行的照片,自己想出去又觉得麻烦,也不想和朋友们一起交往。朋友们谈论的一些时兴的话题也没有兴趣。感觉身边的一切都没意思,想好好睡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情况也没有好转,反而更糟糕。感觉自己就像被一个怪圈困住了。

          别人觉得我可能是没什么,但是自己感觉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想和朋友倾述这些,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但是又不想去医院,觉得吃药没用。又何必浪费时间和钱。

          阿悄问我,我认识的鬼里面生前有和自己一样的吗?后来他们又是怎么死的?死后又变成什么样子的?我只想说人家都成了鬼,还管生前干了什么。再说了都过世了这么多年了,哪只鬼记得那么多东西。

    我问阿悄,在做这些计划的同时,身边的其他事情处理好了吗?阿悄说:“我家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妹妹,所以我不用担心以后没人能陪着我的父母;我没有工作,之前去找过。但是家里人不同意,就只能算了;我单身平时也没有朋友,所以也不会有人为我难过。可以说现在无牵无挂的。”

        对于这样的情况,我想我突然有点理解阿悄为什么要怎么做了。我告诉阿悄:“你所谓的计划有多久了?”“我不记得了,似乎很久了。”阿悄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发现阿悄喜欢在自己的卧室里待着,那是个背阴的房间,在那里阿悄就格外的放松。我喜欢待在阿悄的书桌上,因为在那上面有很多书摞起来,像高低不平的台阶一样,唯一一样的就是,主人在给它们包了一件白色的外衣,即使这样,也挡不住那厚厚的灰尘。

          虽然计划很久了,但是真正实行起来还是有困难的,阿悄打算用水果刀划开自己的颈动脉,我在一旁看着说,刀太钝了,也就切水果还可以。而且要是一下没划破血管,只是破点皮,万一被你家人发现了,把所有能用的东西收起来了怎么办。阿悄一想也是,还是换一个方法吧。

          这几天阿悄白天在外面忙着学习,计划又被耽搁了,我每天躲在树下的阴影里。看着阿悄被指导老师从头说到尾,原本阿悄就没什么社交经验。被一顿骂之后就情绪就更加低落。她其实在去学习之前就已经在做这方面的准备了,但是表现还是差强人意。

          回来之后,我问她:“为什么还要坚持直接放弃不就好了。”她说:“现在放弃了很简单,但是万一以后后悔了,就很绝望。而且我当初自己丢掉的东西,现在必须捡起来。”我想现在这样的她,还会有以后吗。

          过了一段时间后,迎来了考核的日子。我以为阿悄是没问题的,但是没想到还是差一点。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人,以后的考试的题目和场地都要重新安排,也就是说,阿悄一个多月的努力都是白费。

            当然失望的人除了阿悄,还有她的家人们。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阿悄做什么事情都是差一点。当然他们安慰阿悄说,这件事情就当翻篇了,下次再考就是了。对啊!些事情,谁都说不准。谁也没有办法。

          阿悄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为为了这个。阿悄注入了太多的心血,她想让自己的一生能尽量少一些遗憾。可是她有没想到自己经历的一切都会这样的结果。

          或许就印证了那句话:尽人事知天命。

          从那之后原本沉默的阿悄变得更加沉默了,她似乎又失去了自己说话的欲望。除了和我有偶尔的交流以外基本对外界没有任何联系。

        今天阿悄背着给母亲给她买了一个镯子,或许是之前经历的不幸,让阿悄想放纵自己一把。或许是她只是单纯的想给母亲花钱,让母亲高兴一下。虽然不是很贵的东西,缺花光了阿悄手里最后的一点积蓄。

          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阿悄就断了日常所有开销。她怕,怕自己在还能拥有的时候,不为自己或者是身边的人做点什么。以后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失去更多的东西。可是,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这次阿悄收到一盒装着几瓶白色的液体和几包白色带长针的管子。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阿悄告诉我,这是药。对别人来说是让人痛苦的药;对她来说是能让她解脱的药。我看着阿悄把管子伸到瓶子里,把那如白水一样的液体抽取出来。然后将钢针扎到自己手上那青色的血管里。

          阿悄很瘦,青色的血管在她的身上,清晰可见。所以钢针很容易就注入进去了。但是,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音,打断了这一切。原来是查电表的人来了,经历这一下子。好好的东西都被毁了。

          阿悄又急忙收拾东西,生怕被人看出来刚刚发生的一切。

          阿悄很沮丧,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枉然。看着这一切,我想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公平,有的人想死怎么都不能成功,有的人飞来横祸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阿悄问我,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鬼,觉得人是怎样的存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有的人生来就是残疾;有的人一生孤苦无依;有的人辛苦一年的工资还比不上别人的一顿饭钱;有的人或许前半生衣食无忧,可能下一秒就突遭横祸;有的人可能一生一帆风顺,有的人可能会后半辈子苦尽甘来。我看惯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人的这一生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性和未知性。

          阿悄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她在趁家人出门的时候,搬来一把椅子。就靠着阳台的窗户放在,往下看也不过是几十米的高度,在下面冰冷的水泥地,塑料做的雨棚,以及坚固的防盗网。

          阿悄左脚刚刚踩上窗户,就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她。转头看过去,是阿悄的妹妹回来了。看到这一幕哭的稀里哗啦。相比之下阿悄就震定多了。

          阿悄淡淡的说:我只是关个窗户而已。

          等其他人回来之后,两姐妹什么都没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看着这默契的两姐妹想着,有人陪着也不是坏事。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挡住阿悄的计划的脚步。

        阿悄拿着一根红绳打了个节,挂在客厅顶端的铁钩上,然后把自己的头伸进绳子。

          我想要是早这么干净利索的做了,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当看着阿悄的脚和椅子的距离只差一点点的时候,我发现阿悄的连越来越红,她额头上的青筋也愈发明显。或许这是阿悄最后一次以活人的身份见我了。

          没想到意外又发生了,没想到绳子突然断了。阿悄整个人又被摔了下来,只留下身上的淤青和她脖子上那圈不明显的痕迹而以 。

          阿悄告诉我,没想到和这么累。她有一点后悔当初做的决定了。

            我告诉她,你要是后悔就算了。反正世界上每天那么多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没什么。

          那只鬼喜欢叫我阿悄,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是一个没有情绪波动的人,但是不代表我没有情绪。我是很喜欢一个人静悄悄的呆在一边,但是这不代表我不知道我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

          我不关心别人的想法,因为他们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只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他的人和事我根本就毫不关心。

            但是那只鬼和他们不一样。自从遇见他之后,我发现世界上好像有人理解我的感受了。

          遇见那只鬼之后,我的身边也遇到一些怪事。比如说:一直以来,锋利无比的水果刀连个苹果皮到削不了。原本家里用了好几年的晒衣绳,突然就断了。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曾经问它:你会永远都像这些这样,一直留在我身边吗?它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但是在之后的某一天,那只鬼从我身边消失了。就好像我们从未相遇过一样,我的生活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唯一不同的是,我的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了很多。我也不再做计划里的那些事情了。

          我离开了阿悄,转而来其他人身边。  这个傻姑娘,我没有告诉她的是—如果她真的变成很我一样成了鬼魂,那我就会永远消失,那我们就永远没有以后了,当然我也不希望自己和她有所谓的以后。

          我是缢鬼,当初选择用极端方式结束自己的一切的时候,只想着离开这个伤心的世界,得到所谓的解脱。

            但是没想到自己了结了自己的一生之后。会成为一个孤魂野鬼,游离在这个我所厌的人世间。我就像一个看客一样,游走于人间。人们身上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就像电影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时间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缢鬼的结局无非只有两种,要么永远做个孤魂野鬼,在这个世界上游荡一生;要么找到那些有自杀欲望的人,一步一步的引诱他们,让他们变得和我一样,而我作为他们的引导者会彻底消失于人事间。

          当初来到她身边,完全是被她身上所散发出那种想要自杀的欲望所吸引的。我曾经遇到过很多的人,在他们身上我都闻到死亡的味道,但是他们在死神来临的前一秒都会后悔自己的决定。我也庆幸,要是他们也和我一样。不知道又会怎么样!

            但是我遇到了阿悄,人如其名的一个姑娘。什么时候都是静悄悄的,永远都是一个人安静的待着,有时候,如果不是阿悄自己提醒别人,可能别人走到她面前,都没注意阿悄的存在。

          我遇到的那些人,要么为情所困,要么就是为穷困潦倒,要么就是被人所害走投无路了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获得解脱,再或者就是被病痛折磨的实在受不了了想结束自己的痛苦。

            阿悄和他们不一样,在别人眼里阿悄顺风顺水,有陪伴她的家人,没有工作上的压力,也没有债务纠纷。用人们的话说,是属于有钱有闲的人。

          但是只有我知道,阿悄有多痛苦。每天晚上都是从天亮睁着眼睛等天黑,然后在凌晨的时候睡那么一小会;她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每一餐还是被家人逼着吃东西。有什么事的时候,她的家人就说她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没有一个好身体。原本她拥有的一切在经历变故之后,她变的一无所有。看到她,我想到曾经的自己。我也认为只要离开这个世界,那些痛苦就再也没有了。可是谁能想到,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自己拼尽全力做什么事情,总是差一点就成功了。和别人相比阿悄的前半生,可以用诸事不顺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几天前,好友发来婚礼的消息,她都无法参加。可以说,有时候,她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痛苦。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或许一切都是不幸。但是我看过太多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后悔自己的当初的决定。死亡是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更何况,如果她最后是和我一样的结局,那么我宁愿让她像现在这样痛苦的活着。

            为了这个傻姑娘,也为了我自己,我一定要阻止她。所以,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才失败的。

        比死亡更痛苦的是活着,我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健康的人和身患绝症的人相比是幸福的;形单影只的人和劳燕分飞的人相比是幸福的;暂时没有积蓄的人和债台高筑的人相比是幸福的;飞来横祸的人和有一家平安的人相比是幸福的。

              人的一生都在攀比,他们只看到别人身上的闪光灯,却看不得自己眼前拥有的。

          死亡是不可怕的,相反是种解脱。但是,如果是和我一样的话,不过是从一个痛苦的深渊再进入另外一个痛苦的深渊而已。

          人类是一种很神奇的物种,活着是不幸,但是现实中的人类,谁不是背负着各自的不幸和痛苦艰难的前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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