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底已然不再是曾经
昨晚睡到半夜，忽然电闪雷鸣，惊醒的我听到父亲已经起床在院子里摸索，我也赶紧翻身起床，先收了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又从柴禾堆上抱了一些干木柴放在饭厦（厨房）里。女儿也跑出来帮忙收拾。父亲阻止我不要多抱柴禾，说雨不会下得太大。我没有听父亲的话，还是接连抱了好几趟木柴放在厨房里。多年来，父母做饭基本上烧的都是柴禾，尤记得儿时因为雨水多，做饭时没有干木柴，烧火做饭时锅灶里冒出的烟雾熏得我睁不开眼。
一道闪电划过，父亲说：“快回屋！这个雷声会很大！”说话间，雨点已经“啪啪”落下，紧跟着一声“咔嚓！”雷声震得耳根子发麻。我拉着女儿快步躲到屋檐下，院子里的灯忽然灭了，没电了。父亲坐在屋檐下的圈椅里，雨点在大风的裹挟下打在了我们身上，我们仓皇进门，我叫父亲：“回来吧，爸！”父亲应了一声，却不肯回来。
我熟悉这个时候的父亲：久不下雨，作为一个一辈子与黄土地相依为命的标准的农民，父亲盼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降雨。此时他的心里一定犹如在海浪上空翻飞的海燕般欣喜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却不同，对这深夜造访的雷电充满了恐惧。孩子比我尤甚，抓着我的胳膊不肯放手。
一觉醒来，后窗上透进的阳光明媚，分明又是一个大晴天！昨夜的雷电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父母已经在院子里忙活开了。我问父亲：昨夜的雨下得不大吗？父亲呵呵一声说：“就憋了几点雨。我睡不着，在院子里坐到两三点，后来就再也没下了。”
叫醒女儿和侄女，洗涮完毕，带着女儿去晨练。北去的方向一路上村里人太多，往南几步就出了村子，于是和孩子往南走去。
虽然即将入伏，又多日不下雨，村里却并没有显得特别干旱。可能得益于实施多年的“退耕关林”吧，路边的草木葱茏，不时有成群的鸟儿在路边的树枝上飞舞欢叫。路的右边是东沟峡，过一段就有一道通往沟底的坡。虽然已经多年没有下过沟里了，但闭上眼睛，每道坡的走向和沟底的风景都历历在目。现在可能很少有人下沟里了吧，每个通往沟底的坡口都已经被杂草覆盖，有些坡口需要仔细辨认才能找得到。
总想来走一走的坡路
犹如被什么拽住了腿脚一般，我最终没有忍住下沟里去看看的想法。孩子竟也没有反对，愿意陪我这个疯狂的妈妈下去看看。
我们选择了坡度最小也是最短的一条路。拨开坡口的杂草，小心翼翼地移步过去，有两只巨大的蝴蝶飞过脚下，回忆如潮水般涌过——儿时父母承包了这里，我曾和姊妹们在这里度过了很多年的看坡时光。
站在坡上往沟底望去，满眼都是杂草和树木。沟底那颗巨大的核桃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众多的钻天杨。斗转星移，白驹过隙，物不再，人已非。
小心避开路边的杂草，我带着颤颤巍巍的孩子最终下到了沟底。孩子问我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我脱口而出：“蛇。我最怕蛇。看见蛇我就腿软。”脑海里立刻想起了儿时多次见到蛇的情景，有些就是在这个沟里见到的。
说也怪，那种对蛇的恐惧竟立刻占据了身心。坡上、沟底丛生的杂草立刻显得危机四伏，我担心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里边蹿出来一条巨大的蟒蛇。四周阴森森的寒气逼人，各种鸟儿和野鸡的叫声也显得诡异，我的后背不由地开始发麻——我无法寻觅当年独自一人骑在树上看书，或者躺在核桃树下静听蝉鸣的悠闲自在。
矫情无法继续，于是准备落荒而逃。孩子问：“妈妈，家里的干柴从哪里来的？”我笑了笑：“当然是爷爷捡回来的。”孩子说：“妈妈，你看地上有这么多干树枝，咱们带回去一些吧！”
其实我也注意到了脚下的干树枝，但没想到孩子竟愿意做这些。抱着干柴上坡不容易，还不时会有杂草和树枝牵绊。但既然孩子提出来了，正好可以让她体验一下。即使不能让她体验到农民生活的艰辛，如果能让她想起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也是好的。
最懂这些草木的属性，收拾柴火不在话下
我把脚边的干树枝收拾收拾，让孩子拉了一个大点的整枝在前边走，我抱了一堆小点的跟在后边。我激励孩子：“可不能半途而废啊！”同时提醒孩子要注意避开牵绊，防止被别住。磕磕绊绊走在坡上，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海子的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劈柴喂马就这样生活可否？
坐在胡同口的几个邻居阿姨看见我和孩子，“哈哈”笑着：“你可真是个农民，还去拾柴了呀！”
父亲问我：“别人不笑话你呀，你爹竟让你去拾柴！”我笑而不语。
对自己的这个笑，我竟不明。我是真的喜欢过回儿时的苦日子吗？两三天的时间里，父亲已经两次在饭桌上因为说起过去而流泪，那种连回忆都觉得苦涩的日子，我们定是不愿意去重复的……我躲避烈日如瘟神，也一定是吃不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苦的。但我也厌恶城市里的种种……迷失在乡村和城市之间，病急乱投医，就让那早逝的海子来打捞我的灵魂吧……
被划破的脚腕，儿时这样的伤口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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